阮明姝并不看他,反而转向刚刚轻薄她的纨绔。
“家父是待考举人,小女是良家女子,无意为妾。这位公子,您是荣王府哪一房,如何称呼,现在朝中有无官职?可知缉巡司如何处置欺压良民的恶霸?”
锦服玉冠的醉纨绔张口欲答,对上阮明姝冷霜般的目光,心中一阵发虚,竟不太想说出自个儿的底细来。
阮明姝嘴角微勾,露出冷凝的笑意。
晕晕乎乎的荣王世子觉得美人的笑淬着毒,却依旧挪不开眼。
“民女三日前过定淮门,看了宫中并将军府两道齐发的政令,上言‘有强迫良家女为奴为妾者,罪加一等。’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这政令是阮明姝方才突然想到的。
本朝外有强敌,战火经年;内有叛乱,跨州连郡。国土疮痍,人息凋零。也就这几年,因陆将军力挫北狄,卫驸马羁縻东南,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干戈暂止,鼓励百姓“造人”成了朝廷的要紧事。若放任权贵豪绅,逼良为妾为婢,贫苦人家的男丁更娶不着老婆,户口也就没法增加。因而有“强占良家女,罪加一等”这条。
不过说来好笑,阮明姝那日围观完,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道政令替自己解围,反倒是暗骂了皇帝和陆大将军许久,只因那诏令还规定:年逾十七不嫁者,岁罚两百文,逐年倍增。
定淮门贴的黄纸大字政令,特意强调了此令既是圣意,亦是大将军亲笔签发。阮明姝不关心朝政,也知道此令非同一般,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未必敢冒险顶风作案,试探上位者的决心。
那恶霸听了,果然面露犹疑,气焰登时弱下一大半,连醉意都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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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姝见状,又换了语气,不卑不亢道:“家父在京待考,也认得几个人。今夜与您冲突,是我们的不是,改日定当赔罪。望您海涵,化干戈为玉帛。”
虽有些警告的意味,但不失为一个舒服的台阶,那公子哥表情缓和下来,却也没有答应,只绕着阮明姝,踱起步来。
阮明姝心下紧张,正欲开口,突听得身后马蹄狂急,不由转头察看,只见街角处拐进一辆马车的黑影,后有数名飞骑相护。
那车和其后的马匹驶得飞快,众人根本来不及让出路。
赵奚眼疾手快,瞬间拉着阮明姝避至身后素绢和阮举人处。
“驭——”马车并飞骑急急停下,这才没撞到路中间的荣王府诸人。驭马的两名车夫大晚上的还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没等马车内主人发话,先前与阮父冲突的纨绔公子已经骂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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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这马车的规格外观,以及车后精悍外露的护卫,便知来头不小,但醉酒的荣王府公子挑衅詈骂了许久,这群人竟然都毫无反应。
阮明姝心中奇怪,但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她朝赵奚素绢使了个眼色,几人不动声色慢慢后退。
“哟。”一声嗤笑,嘲弄味十足。车帘撩起,车内之人半探出身子。
阮明姝凝睛细看,那人一张月白霜冷的俊脸,飞眉入鬓,眉眼鼻口皆堪称完美,非要说点不足的话,就是放在男子身上,有些女气阴柔。
竟是缉巡司的提督裴星洲,阮明姝一眼便认出这位京中红人,不禁讶然。
裴提督弱冠之年,就因得陆君潜器重而平步青云。他行事张扬,常常身上银甲□□白马,招摇过市,不知害得多少京中女儿患上相思病。
阮明姝也从楼上远远看过裴星洲几次,却觉一般——美则美矣,没什么气质。但她没想到,裴星洲到底还是让她“惊艳”了,却不是因为脸。
“赵为铭,你他娘的。每次见你,都蠢狂得让老子惊叹。”高贵冷艳的裴大人,张口便是老子娘,粗话说得比贩夫屠户都顺溜自然。
被唤做赵为铭的纨绔,在看清来人是裴星洲后,脸上醉醺醺的红云本已退了大半,此刻又因羞怒而涨得通红。
“裴星洲,你不要太过分……”伸手指着马车上的裴星洲,先前难为阮家的纨绔公子此刻被气得直哆嗦。
裴星洲轻嗤一声,神情依旧傲慢:“过份个鸡儿,大夜半对着平头百姓耍威风,当老子提不动刀了?”
“呵,”赵为铭阴森森笑了一下,“无凭无据,竟然敢诬陷宗室,裴二,你以为有渊哥罩着,就能残害良臣?”
阮明姝巴不得他们再吵得厉害些,若不是王府家丁还恶狠狠盯着,她们此刻已经溜之大吉了。
“赵铭,良臣不是这么当的。”车内传出另外一人的声音,如古琴作于深谷,万壑松风因之而起。明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却不怒自威,叫人心声畏惧。
阮明姝不由自主地朝车内望去,依旧只能看到裴星州而已。她不知赵铭口中的渊哥是谁,但能“罩着”裴星洲,难道是.....大将军陆君潜
车内人并没有现身的意思,倒是赵为铭,竟被那么一句话,弄得脸上白了又红,结结巴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渊哥,我不知道你......”他又急又怕,嗫嚅着说道。眼里泛起泪光,竟有羞惭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