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兮臣——他倚在门边,依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慵懒气息,嘴角似有若无的勾着。
当年安兮臣虽然个性柔弱,但根正苗红,笑起来是真的惹人怜爱。哪像现在,他笑一笑,旁人得抖成筛糠,双膝发软想跪下。
乔兮水想着,不禁惋惜当年少年怎么就长歪了。
他殊不知自己想什么从一到十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安兮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在他同情可怜地目光中,感觉自己成了个端着破碗的乞丐。
安兮臣一阵无语:“……你干什么这么看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乔兮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情不太对,连忙支支吾吾的含糊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安兮臣言简意赅三个字:“曲岐相。”
人话就是:曲岐相叫我来的,其他的老子不想说。
乔兮水明白,点了点头,又问,“你也住在这个客栈?”
安兮臣一言不发的指了指房间里,道:“这儿就是。”
乔兮水:“……”
乔兮水忽然有点明白了。
按理来说,一个门派的人不会被分开。就算有人上场有人不上场,也应该住在一起才对。
那张纸条极有可能是曲岐相自己动的手脚。为的就是让他给安兮臣送上门来——他料想二人一见面,安兮臣当即会明白自己的意图,而乔兮水措手不及,定慌乱无措,唯有等死。
他想安兮臣手起刀落,乔兮水今晚人头落地,自己路上的绊脚石就此被踢到了一边。
可惜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
乔兮水表情复杂地看着安兮臣,这位不仅手没起刀没落,还大大方方的掠过他走进了房间里,掀开床被一躺被子一盖翻了个身,冬眠了。
若是曲岐相看见这一幕,估计得被气个半死。
乔兮水觉得很头疼。
这儿根本没有乔兮水自己的房间。他也不知道方兮鸣他们住在哪儿,今晚他总不能去睡桥洞吧?
比起这个,更值得头疼的是,安兮臣根本没打算动手杀他。
对于乔兮水来说这自然不是坏事,但若是因为这事安兮臣又像上次一样血流成河法术反噬,那可就算不上好事了。
虽然他没说,但乔兮水心里有数。没有人会闲着没事把自己搞个半死,那身伤多半是曲岐相的手笔。
他左一茬右一茬的胡思乱想着,那边安兮臣忽然哑着声音道了句:“我睡一会儿就走。”
望着天花板发愁的乔兮水闻声看向他。这才发现安兮臣眉眼间一股掩不住的疲惫,而他刚刚全当做是他一如既往的慵懒气质。
他说这话时眯着双眼,接着道:“这房间让给你,不用在那发愁。”
说罢,他也不等乔兮水解释,拽着被子蒙起头来,窸窸窣窣了一阵子,速度极快的睡过去了。
安兮臣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连发丝都不愿露出来,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远远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团被子十分规律的起起伏伏,像坨被子精。
乔兮水看他睡觉都心揪——这么睡真的不会呼吸困难??蒙被子里不会缺氧???
乔兮水心道他安兮臣真他娘是个人才。忍不住悄悄走过去,不敢声张,碰了碰这团安兮臣。
安兮臣原本平稳规律的呼吸乱了乱,哼哼几声,蜷缩的更紧。
乔兮水:“……”
他原本想把他摇醒,想了想安兮臣那个脾气,还是作罢了。
这位安奇人就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了一上午。直到晌午太阳升到头顶,乔兮水实在怕他闷死在里面,轻手轻脚过去,想趁他睡得死的时候把被子拉下来些透透气。
谁知安兮臣抓着被子,睡死了也不松手,他硬要扒下来,安兮臣反倒抓的更用力,还在此之上,把自己蜷得越来越小,真的变成了一团。
他哼哼唧唧着,抓着被子不撒手,梦中呓语道:“不要抢……”
声音迷迷糊糊有些听不清,也是发哑的。但无端多了些软糯,乔兮水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梦中的少年。
那位试图讨人喜欢的少年。
“这是我的……”蜷着沉睡的安兮臣死死抓着被子说,“……你松手……”
乔兮水鬼使神差的松开了手。他顿了顿,似乎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但在空中停滞半晌,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没有再动过安兮臣。
安兮臣就这样闷着睡到了傍晚,夕阳入暮时,终于掀开被子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他睡得昏昏沉沉,看了眼窗外夕阳,眯了眯桃花眼,咳嗽了几声。
他一向醒来就要咳嗽一段时间,喉咙像在被火烧,一边咳嗽一边清嗓,却总压不下烧在喉间的那团细火。
“醒了?”
话音间一个瓷杯递到了他手边。杯中花茶晃出微小涟漪。
他并没有接,抬起头时,落日的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像在他身上铺了一层金光,又或者他是光芒本身。
乔兮水把花茶朝他手里塞了塞,道:“喝吧,梨花茶,止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