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沉默。
余岁看着乔兮水,欲言又止,眼中又是同情又是无奈。乔兮水被看得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往窗里缩了缩,道:“干嘛?”
“不干什么。”余岁转身走了,道,“就是觉得恨兮君好可怜。”
乔兮水:“……”
他有一种微妙又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没理由没根据,但他无端觉得,余岁这话里有话。
但这话里是什么话,是真的同情还是冷嘲热讽,他又说不出来。
余岁没有再留下去的意思,他放下一句告辞,转身一跃,踏着寒月光离去了。
他走之后,乔兮水关上了窗,乖乖的爬回了床上。他先前割绳子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割断。
他把那些断了的绳子在手上缠了几下,看似紧实则松地绑了一圈,把断裂处捏在了手心里,又躺了下去,也同样把仍绑在床头上的绳索断裂处握在了手里,营造出了自己还被绑的牢牢实实的错觉。
过了好半天,卧房的门才终于被拉开了。
安兮臣进来时满面愁容,上头还蒙上了一层困倦。
他看上去既困又累,但眼中犹有几分清明在挣扎。身上烟味甜腻呛人,但好在乔兮水这具躯壳还没敏感到闻到一点烟味就不行的程度,况且,安兮臣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乔兮水没敢开口说什么。
安兮臣也没和他说话,连衣服都懒得换,把外袍从自己身上粗暴的扯下来,把桌上的蜡烛吹熄,长叹一声,往床上一钻,被子一蒙,倒头就睡。
他看都没怎么看乔兮水手上那结,根本没注意到。
安兮臣在为了什么而发愁,乔兮水明白。
他松开了头顶的绳索,平躺在床上,歪头看了看安兮臣。
自从他被绑起来之后,安兮臣都一直睡在床边上。他一向是背对着乔兮水睡觉,但在睡梦中总是无意识的就翻过身来,面对面的朝着乔兮水。
可能是习惯了。谁都不在,他就只能缩一缩,缩的避无可避,就转过身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在真正死寂的黑暗里获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温度。
夜里很安静。风声被窗户隔开,此处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安兮臣在为了什么而发愁。
乔兮水又盯着安兮臣想。他知道安兮臣到底在发愁什么,他知道他闭口不言是想自己想办法,然后替他承担。
就像一直以来。
他一直这样。
乔兮水忽然觉得很不公平。安兮臣这么一路走过来,不声不响,不知背负了多少白骨鲜血,旁人浑然不见,还戳着脊梁骨骂他叛子。
他一直都觉得很不公平。这世间本来有公平也有不公,两者该平均的分给每个人。
有人出身低微但能成一代君子威风凛凛,有人年少轻狂但老来却卖儿鬻女。有人官场得意家里却三妻六妾乱的很,有人日子清贫却能和枕边人相爱相知。
可安兮臣却好像不受这世间喜爱,所有的不公一股劲的往他身上钻。
夜里很静,乔兮水心里却好一番狂风暴雨,意难平得难受。
他扯开了自己手上的绳索,他抬头看了看那个骷髅脑袋。它仍旧双眼一片乌黑,像两团乌黑的旋涡。
乔兮水看它一眼,忽然心中一股无名火蹭的一声窜的天高,莫名其妙的勇气陡生。
他知道安兮臣在担心在害怕什么事。虽此事不知何时会发生,但他也一样害怕。他虽有觉悟,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但说到底,人是会从心底害怕死亡的生物。有觉悟和心无畏惧,到底是两码事。
但那一瞬间,他看着骷髅的一双黑窟窿眼眶,忽然心想,去他的。
无论是让他去死还是做别的,在那一瞬间,乔兮水忽然都无所谓了。
夜里很静。
乔兮水心脏跳得厉害,忽然伸出手去,鬼使神差的从背后轻轻地、慢慢地,抱住了安兮臣。
夜里很静。在那一瞬间,寒冷的风声仿佛都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