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黑云如同要坠下来似的阴沉。
脚下的地裂成了许多土石碎块,接二连三地掉进了岩浆火海中,最终化成了烟。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刀刃,能站的地方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御剑飞到了空中去,有人去高处试了试能否飞出去,但意料之中的被结界挡住,又被弹了回来。
游见急的要命:“就没人能把这个结界破开吗!?”
“不行。”
方兮鸣比她冷静多了,他和池兮空站在一柄剑上,抬头看着那层隐约泛着些许血红色的结界,眯了眯眼道:“这结界是魔修的,而且是以魂魄为引,除非他人死了,或者他乐意放我们出去,别无选择。”
游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回头看了一眼化风术中那冲天的血光,难以置信道:“他还没死??”
“……化风术死人的时候很慢的。”
方兮鸣这话刚说完,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众人转头看去时,他已从剑上跌了下去,下一刻就坠入了火海之中,成了一缕白烟。
“怎么回事!?”
这人掉的太快,根本没人发现他出了什么事。刚有人如此问了一句,忽然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从天上坠了下来,咚的一声就重重落在了他肩上。
此人一愣,转头看向了自己肩上。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仰起头来,也看向了他。
那玩意双眼血红,嘴里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浑身都是黑的,是个灵体,明明看上去弱的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但却重如千斤,落到这人身上后,朝他咧开嘴一笑,露出了自己的满嘴獠牙后,抓着他直接往后坠了下去。
于是又一声惊叫。
空气死寂了片刻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快戒备!!”
那谁不知道啊!?
游见在心里直骂人,说着戒备戒备,剑在脚底下踩着呢!!怎么戒备!?你戒备一个给老娘看!?
但变化永远比人快,她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办,下一声惨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紧接着,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游见抬头看去,只见空中竟然有数不尽的刚刚那样的恶小鬼坠了下来,有的直接扑进火海里,更多的则都是扑到人的身上去,然后把他们拉到了火海之中。
还站在地上的柳无笙望着这一出恶鬼雨,破天荒的傻了,喃喃道:“还有第三手……”
风满楼早猜到了,他龇牙咧嘴的忍着痛,咬牙切齿地把那刀刃从腿里拔了出来,也不敢坐地上去,只好就这么单腿儿站着,咬着牙对柳无笙道:“我跟你说了……他肯定有的是办法让人死。”
那些恶鬼来的多,仿佛此处是下了一场以人作雨的暴雨,那些恶鬼抓着人,让他们从剑上坠下来,纷纷坠入火海中溅起了水花。
柳无笙又抬头看去。那些还活着的人纷纷纵剑规避,十分狼狈,安兮臣正抓着乔兮水在空中躲来躲去,还能空出手来击飞一两个扒到人的恶灵。
当他把一个恶灵从扬言“杀了容器事情就好办多了”的清风门弟子之一易无城肩头上一纸符咒拍飞的时候,易无城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安兮臣所救实数尴尬。
但安兮臣也没多理他,见是熟面孔,就只放下一句“小心点”,又拉着乔兮水走了。
“这情况不容乐观啊。”
风满楼忽然这么说。
柳无笙闻言,转头看向他。没想到这瞎子还是这么心大,柳无笙转头看过来时,风满楼竟然扬了扬嘴角,笑道:“是吧?我听得出来。”
柳无笙没有说话。
风满楼不看他了,转头目视前方。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前方了,他脚前几寸便是岩浆火海,只要他再往前踏一步,就也会成为葬身火海的一具死无葬身之地的白骨。
他无路可走了。
风满楼听着这些不绝于耳的惨叫哭喊和喊叫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那天也是如此。惨叫、哭喊、哀嚎、痛苦……以及失去。
火烧断了木头,木头坠了下来,砸断了他日子里所有的宁静。
风满楼其实是个很没追求的人。他走遍天涯海角除妖卫道的那些日子里遇见过很多人,这些人里有人年少轻狂,有人宝刀未老,也有人深藏不露,虽然人各不相同,但他却明白,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每个人都胸怀大志,天下第一,或者名扬四海。
可风满楼没有。他不想得什么天下第一,也懒得做什么传奇,名扬四海什么的他更想都没想过。他师父从前说他是个好苗子,若是好好修炼,必定能当个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
可惜风满楼没有上进心,他就只想着过清净日子。
多平淡无奇的一个毕生理想,可这狗屁苍天居然不答应他。
苍天非要他这一生处处坎坷不自知,逼他疯,逼他杀人,逼他负了最不该负的人,逼他对不起这世间。
他做疯子的时候,已经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余岁看着他,心里都想过什么?
风满楼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余岁是不会觉得他无药可救的。他是个天赋异禀的药修,也为此而自负自傲,余岁曾经和他说过,说这世间没有他治不了的病,没有他救不回来的人。
结果他没能把自己救回来,多可笑。
风满楼站在狂风里,心里接着暗自思忖。
他对不起风先生,也对不起在场这么多人,更对不起已葬身火海的这些无辜生命。
那要怎么办?
很简单。
既然对不起,那就还吧。
风满楼想罢,又把脚试探着放了下来,站好后,把两只手在胸前合到了一起。
“你不用替我去看他了。”风满楼头也不回地对柳无笙道,“我实在没脸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