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兮空沉默了。
很久之后,她才开口道:“我明白了。”
“……你不想和我们说你自己的事,这倒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能不和师兄说。”她说,“你知道那么多他的事情,他却对你一无所知,你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吗?”
乔兮水:“……”
“就算这样,他也还是相信你。”
“……说给他听吧。”
乔兮水愣了愣,他好像知道那百分之一是什么了。
“会的。”乔兮水抿了抿嘴,道,“我会主动跟他说的,别担心。”
池兮空一听他答应了,立刻就高兴地笑开了,放下了句“那就行”之后,又说去帮忙重建门派,转头出了门就跑走了。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乔兮水就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床沿瘫了下来,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那百分之一,或许就是安兮臣很在意乔兮水他自身的事。
他去了一趟京城,走了那么远的路,一个人在路上也想了很多,偏偏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安兮臣对他太好,没有过问过他的事,也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丝毫的疑问或好奇,搞得乔兮水一直都以为他不在意或者他并不想知道。
池兮空这么一说,他才恍然明白,安兮臣怎么可能不在意。
一无所知是件很不公平的事,尤其他这种最缺乏安全感的人,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安的下心来?
他怎么不问呢。他若是来问,乔兮水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和他说。
告诉他好了。乔兮水暗自心想,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瞒着的事。
如此定论之后,乔兮水心里却还是静不下来。
池兮空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盘旋。
“你到底图什么?”
我到底图什么?
乔兮水偏头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安兮臣。
他看着这曾经只存在于数行文字中的人,心里想,我还能图什么呢?
我只不过是看见了一缕光掉进了深渊里,沾了满身血污,在泥潭里滚了一遭,然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每个人都被始作俑者拉着站在深渊边上往里看,看见他一步步沉入黑暗里,却没有人问他怎么样,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人们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他在挣扎也听不见他在喊救命,也看不见他渐渐被淹死在血海里。
我不忍心,我看见他还在血海里挣扎,我就想拉他一把。纵使所有人都在伸着手把他往血海里按,说他罪该万死,说他其心可诛,我也想救他,哪怕拼了命。
我图什么?
我图他不必再被诅咒缠身,我图他能堂堂正正走在街上,我图他不必胆战心惊的度过每一日,我图他能走他该走的路,我图他残破的魂魄能寻到归处,我图他能像少年时一样深爱这世间。
我图他余生无忧,来日方长,而他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必再留下血污。
仅此而已。
此后几天,乔兮水经常去帮着干些活,第四十九天时,灵鸢给方兮鸣传了音,方兮鸣就去找了乔兮水。
“他们净灵净得差不多了。”方兮鸣道,“灵庄主要你带上凤骨烛,再去那山上一趟,我陪你去。”
乔兮水掐着日子数过来的,他这一天就为了等这一刻,凤骨烛一直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一听这话,乔兮水立刻蹦了起来,双眼放光道:“带我去!!快!!!”
方兮鸣:“……冷静,我理解你的心情。”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挺不宁静的。
两个人踩着落清剑飞了过去,乔兮水踩着落清剑,在呼啸寒风里喊:“你为什么还用这把剑啊——”
“……拜托,我也是魔修。”方兮鸣转过头来,道,“这把剑我托人净灵过了,上头的冤魂都被超度了,你放心吧。”
“……那这都成魔剑了,你怎么传给下一代。”
“到时候再净灵呗。”方兮鸣满不在乎道,“反正那是下一代的事,关我什么事。”
乔兮水:“……”
你真的是主角吗哥。
等这二人去了山上之后,山上就只站了一个灵鸢和两个人。
“这两位是我的亲传弟子。”
灵鸢简单介绍了一句之后,就拍了两下掌,开门见山地说道:“好啦好啦,那就快点吧,早弄完早结束,劳烦把凤骨烛给我一下啦。”
乔兮水连忙把手里的白烛递了过去。
灵鸢接过了凤骨烛后,伸出手在烛上打了个响指,那烛火瞬间一窜而起,在空中又形成一只巨大的火凤凰。但灵鸢那只手又一旋,转而狠狠向下一压,那凤凰立刻悲鸣一声,瞬间旋而缩成普通烛火那般大小,得费力分辨才能分辨出这火光是个凤凰形状。
做完这些,灵鸢才将骨烛又还给了乔兮水,道:“拿着吧。”
乔兮水慌忙接过。
“好了,接下来你听我说。”灵鸢道,“一切都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你有这骨烛,就是拥有这法阵的核心,只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你就能找到他。”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囚魂此事,并非是将魂魄简简单单地关起来,而是用其最恐惧之事镇住魂魄的挣扎之心。听闻你二人共度诸多难关,我担心此事可能与你也有关,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乔兮水闻言,抿了抿嘴,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行了,要想寻魂,就只能也以魂魄之身入玉,我这就送你进去,准备好啊。”
灵鸢说着说着就开始撸袖子,然后就开始按起了自己的指关节,一阵咔吧咔吧的动静弄得乔兮水总感觉自己要挨揍,他有点慌,后退了半步,慌张道:“等等,等等!灵庄……!”
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灵鸢就跳起来伸手一掌拍在了他胸口上,直接把他魂魄拍了出去。
乔兮水又向后踉跄半步,然后倒了下去,凤骨烛也在手中消失不见。
方兮鸣眼疾手快地把他接住了,然后慢慢地把他放倒在地上,转头问:“这样就行了吗?”
“可以了,他已经进去了。”灵鸢甩了甩手,把袖子放了下来,甩着袖子一蹦一跳地走远,道:“那我走了啊,没我事了。”
方兮鸣:“……不会出点什么意外情况吗?”
“不会的——”灵鸢头也不回地拉长声音喊,“他肯定找的回来的——”
方兮鸣:“……”
*
乔兮水被一掌轰出了魂魄,然后连人带蜡烛一股脑被扔进了魂玉里。
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了躺在他左边不远处的凤骨烛。
凤骨烛不愧是凤骨烛,还在熊熊燃烧着烛火。
乔兮水感叹了一声,走过去捡起了骨烛,按着灵鸢的话,一步步往前走去。这地方四面都一片漆黑,凤骨烛也只能照耀他附近这一小圈地方。
乔兮水一边向前走,一边想着灵鸢的话。
最为恐惧之事。
安兮臣他怕什么?
林泓衣,还是曲岐相?亦或是每日将他当做慕千秋,在他耳边细言软语的林无花?
是他被林泓衣以暗雷压住涅槃缠魂的那天,还是曲岐相无时不刻不在盯着他的每双眼,亦或是儿时那夜夜笙歌又黑暗压抑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