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来,胡高义又将前几天的话翻出来用别的词讲一遍。
任大顺听得头皮发麻,最后两眼都开始混沌。
从下午回家到现在,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训……
临走前。
任大顺麻木地送胡高义到门口,胡高义还放了大招:“去年老魏家没买到够量的化肥,犁田的牛也轮不上,产量可远远比不上你们家亩产大王吧?”
去年老魏家为什么没买到化肥?
——因为对他老娘不好,各个干部做工作也不听,把老太太磋磨得大病一场,最后被远嫁的女儿接走。
反正这几年老魏家是甭想得点好了,就看着别人家丰收吧。
任大顺心里一凛,握住胡高义的手,认真道:“支书放心。”
胡高义又看向一旁的面色难看的姜梅风。
姜梅风也老实点头:“支书,我晓得了。”
粮食是顶重要的大事,姜梅风也拎得清轻重。
最后胡高义看向拄着拐还跟出来的老实孩子:“老三啊,你好好休息,养好腿,回头就都好了。”
任雨生笑笑,模样老实里透着乖巧:“好,我记住了,谢谢支书。”
胡高义被他阳光的笑带得心里舒服,也终于露出个笑,轻轻地拍拍任雨生的肩:“那你快回去吧,叔也走了。”
哪知道任雨生并不是要往外走,他道:“叔,我不回去,我去老屋捡我的被子回来。”
“捡被子?”
胡高义加重了“捡”字的音,因为这个说法奇怪。
任雨生语气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当时发烧没力气,想叫人又叫不出声,就滚到地上,然后爬到门口。被子也应该掉地上了吧?”
任雨生一副不太肯定的样子。
一个年轻人,关键时候的记性怎么会不好?
解释只有一个——他在努力回想,但因为当时病得太重,所以实在想不起来。
滚和爬,更是和一个人年轻人完全对不上号的词,只有孱弱婴儿才会以滚和爬行动。
胡高义听着这句不带任何抱怨的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击他的眼眶。
任大顺吸一口气,赶紧拉住往外走的任雨生:“有新被子!你妈昨儿还给你晒了呢!”
姜梅风:……那是她晒给自己的新被子!
但是姜梅风不敢吭声,只能心里委屈万分地点了点头。
任雨生:“我就知道我妈好!”
没说话的姜梅风面容又逐渐扭曲。
任雨生想:大概是他这么努力夸姜梅风,她听了真的很感动吧。
看看,都感动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惜哉!千古孝子第一人,非他任雨生莫属,奈何无几人知晓。
胡高义一走,任大顺抱来被子,好声叫任雨生好好休息,然后赶紧拉着姜梅风进屋,开始教育老婆。
但是……没了老婆,还有儿子啊。
任雨生的杂物房就在任宇鹏房间隔壁。
听到隔壁响起哗啦啦的踩水洗脚声,任雨生做好准备,揣好大宝贝,拄着拐杖装模作样慢腾腾地出了门。
这一出门,自是要往任宇鹏门前过。
任宇鹏喊道:“任老三,把我的洗脚水倒了!”
倒洗脚水也是经典项目。任宇鹏常使唤任老三干的活。
尊老爱幼什么的,任老三这个中不溜,得对上尊重,对下爱护。
至于他对上是小的,对上下是长的,这个家里谁也不提。
任雨生顿了一下,然后蹦一下,转过方向,正面看着任宇鹏:“我拄着拐,弯不下去。”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
任宇鹏想也不想,提出他的解决办法:“你把拐杖先放旁边呗,然后再拄你的破拐杖!还不快来,我不想下床了。”
任雨生想象了一下,他一个伤号住着拐杖,端个洗脚盆往外蹦的画面。
仿佛听得到水花四溅声,绝对的高难度。
任宇鹏也不愧是任雨生挑中的计划执行人,够恶毒,还嚣张,恶毒得毫不自知、浑然天成。
见任雨生听话地往里头跳,任宇鹏拿毛巾擦着脚,露出得意的笑。
他还脑补着,等下要不要“不小心”把脚伸到任老三脸上或者嘴里,让他尝尝味道。他的脚可是汗脚,味道一定爽!
而且任宇鹏很不喜欢任老三那张脸,以前上学的时候他,觉得好看的女娃娃多看了任老三几眼,回头任老三就被他弄得再没去过学校。
任宇鹏想着,也特意换了下姿势,方便踩脚到脸上去,然后耐心等着任雨生靠近、丢开拐杖弯腰那一刻。
任雨生走近了,却没有第一时间丢开拐杖,而是手从宽大的棉袄里一摸。
掏出那把他藏起来的旧柴刀!
旧柴刀猛地出现再任宇鹏面前,就够吓人的了。任雨生还拿着刀往任宇鹏脸挥去,吓得任宇鹏抖着往后缩,还想张大嘴求救。
任宇鹏嘴巴张得很大,可声音却连个气音都发不出来,紧张得像是哑了一样。
柴刀后,任雨生淡漠的眼神和表情也特别吓人,好像刀下的他就是一只天天吵人睡觉的鸡,可以随意宰割。
任宇鹏体会到了死亡气息的威胁,吓得魂飞魄散。
但任老三,可是真的死了。
任雨生收刀,举起拐杖朝着任宇鹏捅去,狠狠地揍人,然后无辜地大声疾呼:“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