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每日上差当职,时常宿在营中。若回来,在家便与她同吃同卧,卫姮以为本来成亲后都这样。
直到有一天,那是祖母略有好转、备马回乡的日子,卫府芳娘竟没有告知她。卫姮在街心与祖母道别,正遇到了出宫赏春的窦韵。窦韵嫁作皇子妃了,据说萧锒十分宠她,夫妻恩爱胶如泥,艳美地坐在马车上。
卫姮虽然身家败落,但也仍与窦韵李绯这二人不合,她并不打招呼,只淡淡随人群揖礼。而且她觉得现在自己过得也很好,她喜欢她的郎君和婆母,小家小庭,温馨和乐。
然后李绯嗤地一声笑:“争来斗去,最后太子还不是我的?三哥将她护得仔细,却不过捡着韵姐姐的牙祭罢了,那个男人心中装的是二皇子妃。”
仿佛晴天霹雳,如雷贯耳。卫姮很气,一路红着眼眶回去的,她就还学不会怎么哭。
盛京的夏夜闷热,营房里一群爷儿们,光着膀子往后背倒凉水冲洗。那天李琰住营里,刚剿灭了一群顽命莽匪,肩背挂了点小破口,在包扎。
卫姮一袭半臂栀子薄裳,盈盈大步迈进他的营帐里,对他说:“郎君心里有人,可曾想过和离?”
两名兵仆正帮李琰清理着擦伤,他的脊骨硬朗清劲,莫名有一股狠烈。可都遮藏在他俊逸无波的脸庞下,叫人无有提防。
闻言微蹙眉宇,嘶了一声:“夫人在说什么,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
卫姮凝着他精雕玉凿般的侧颜,不满意答案。原以为是个普通的都尉将军,虽也英俊,在盛京众多世子中并不出挑,不料他却还有风流一面。
卫姮说:“好吗?你是让我把她名字说出来?”
李琰无法,只得解释道:“当年给我递过几次情笺,后我父亲败仗,她便转投他怀了,我对此早就无感。”
这还差不多,但竟有女子给他递情诗,卫姮觉着陌生。又不甘道:“你既心无芥蒂,为何不要我,夫妻行-房-事莫不正常?除非你就是放不下别人!”
此刻帐里帐外的都是兵爷,何能叫人晓得将军被人倒迫行-房。看着娇媚绝尘的夫人,吓得营房里做事的仆役们都跑了出去。
卫姮没有想到,李琰下句竟直接叫了她:卫翘翘。
仿佛三个字在他这里已经十分熟练,一点儿也不拗口似的。他忽而道:“卫翘翘,我若真要你,恐怕你便后悔莫及了!”
所以,其实果然都是京都贵族圈的,他也不少听说自己对吧。三个字竟然听出点哂意。
卫姮骄傲地咬着唇,硬声道:“那你要啊,郎君你不要我们就和离。”
她其实都快哭了,她只是好强,想祖孙三代和乐安逸。
她的身段自抄家后,便逐渐收敛了下去,可软玉生香、娇润玲珑,都是水一样能溢出汁儿来的。
李琰瞪着她盈满的胸脯,豁地站起:“夫人在玩火自焚。你先回去,明日我回府同你说。”
扛着她直接丢进了马车里。
过二日,卫姮就一直等着他“同自己说”,李琰没说,她就找事儿不理他。婆婆云瑶不知为何事,还以为儿子李琰欺负了人,好生数落过几顿。
入夜被她翻来覆去得难合眼,晨起还要看她脸色,这般的虐。有天云瑶出去上香,李琰就扛着卫姮,酝一腔血气把她做了。
卫姮后悔莫及。
因为真的痛,还有太多的羞赧之处。他们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李琰与她五指紧扣着,卫姮溢出了猫儿叫,李琰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她看不到其他,只听见自己诡秘的声息,卫姮心里有自卑,想起那天连香囊都忘记戴了,生怕郎君不喜悦自己的味道。
这种自卑,在以后的每一次就都伴随着她。
男人清贵的脸庞上,忽而一瞬的温柔或冷厉,她总以为是错觉,为何会觉得是另一番面目与气概。
结束后卫姮太疼了,她落了很多红,点点姣艳如牡丹,羸弱地瘫软在他凤眸下。
脸羞得像熟透的红苹果。李琰取来帕子给彼此擦好,言语喑哑,说:“这样满足了?就是这样。”
仿佛交差似的:不然你以为呢?还有多好玩。
但至少证明你跟我过下去啊。
“你可以心里装有别人,而我也不会自认为你是因喜欢我。”卫姮说。
撑上一个月,她又不觉得是“后悔莫及了”,忍不住同他寻事为难。她本生得娇艳,李琰果然熬不过,又把她抱上榻折腾了一番。这以后就两个人都默认的,每个月一次,磕绊地过着。
不久后,他调离府军,升入禁军。依旧寡语,她若不问,他便永远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大抵就如此安稳的过一辈子。卫姮想,是不是也能告慰大人们的心愿。
怎知后来却窥见他的另一面。京防暗-党-密布,而他就是那个让人毛骨悚然、惶惶终日的传说中头领。平日凤眸中的冷淡之意,不过是对他身份的遮掩罢了,实际却生杀予夺。忽如一夜新帝登基,他的金刚卫护驾有功,他被封大将军王,赏赐豪宅田产美眷无数。
他心中曾挂念的那个女人,亦成了皇帝的潜邸皇后。
就连后院彻夜把酒寻欢的美人儿,据说都是长相相似的。
卫姮觉得后背渗凉。
但狡兔死走狗烹,新帝又岂会容他好下场?
是夜火光冲天,她病着起不来,看见男人跌跌撞撞闯进,然后一颗药便喂入了唇中。
那炽烈的气息宛如仍在耳畔:“翘翘,今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方才我喂了你一颗药在口中,你会闭上眼睡过去,之后自由自在,无有拘束……”
这个表里为奸的魔头,他连死也不忘拉上自己。
卫姮想起李琰,今生如果他也在,必要叫他不痛快。
忽而清早睁眼,听见耳畔脆亮的声音说:“小姐,大夫人给你熬了甜汤,又炸了麻糬,怕你睡不醒,叫我端来给你先晾着。”
卫姮恍惚坐起,食物的甜腻飘入鼻息。看到跟前站着个十岁大的丫鬟,是前世到最后都陪伴自己的绮绿。
她便掀开褥子起身来。自由自在,无有拘束,拜君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