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道卫姮的另一些,譬如她蹲在御园内,手掂着碎面皮一点一点喂猫儿,她站在枝头下与鸟对话,掏出钱给行乞的老者……还有她后来跪在慈安宫门外,那秋风扑簌中,桃子一样脸颊上淌落的晶莹泪珠。她着浅樱的襦裙,额头叩出了嫣红,并无有传说中的骄慢。
当然这些都与彼此无关,他们本在不同轨迹。
娶她也不知是哪根筋骨忽然错乱,只因在坊肆里听人说及秽语,道她待嫁的姑爷武安伯府蒋三,还未成亲便已与她身边丫鬟苟且。
这便置了一行聘礼,将她娶回了家来。
娶回便搁置了,至少她不必再应对那些逼迫不堪。怎知母亲却极是欢喜她,终日“阿翘”长、“阿翘”短,又叮嘱自己,必要对娘子好,多陪伴,不可轻慢。
而卫姮更是误将李琰认作真心,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每日出门为他亲手环腰带,下差回到家取帽缨,擦脸的棉巾都给他仔细拧好。若非李琰说不喜太多肌肤接触,只怕沐浴洗身她都会亲手代劳。
母亲见儿媳妇这般体贴,变得更加喜欢她了。
须知李琰所执暗-党“逍遥室”,所做皆为极尽性命“逍遥”之事,各种酷吏见血不见刃,原不应娶这门累赘妻室。
时有执夜或办事,不便回去,母亲便总要差丫鬟去营房催归。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将军若隔上几天没回府,老夫人就要差人来营帐中叫了。
等到后来跟翘翘越过了那道界限,有了肌肤之亲,她尝到了甜头,面上佯作不表露,每到一个月满,李琰不回去,她身边丫头绮绿就要主动到折冲府等。
那个耿直一根筋的绮绿,李琰看见就头疼。若在外办暗差,赶不及回去,能在公房外等一天。有时暗卫发信号告知,李琰没得办法,只有大半夜从城外,满身风尘仆仆地赶回去。
到得府中,看着女人身姿窈窕,一副假意睡着的矫情模样,他却又忍不住柔情异动。
本不应这样动容,须知沾她一次,那麻烦便多一分。
她只道他“没兴趣”,却可知他只要一宠她就失控。每日为她抓心挠肺,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一颦一笑,生气扬起的唇角,甚至隔着锦帘洗水的叮咚声,便都入了他的心。
时而手里拿着烫红的刃,行着威吓之事,眼梢还能勾起一丝哂意。
前世太子出城,李琰是统管护卫盛京城道的将军。
出公职回来,推开门便见女人立在临街的院墙下,仰着脖子发呆。丫鬟绮绿站在她附近的廊檐下,无有言语。
李琰看着她薄薄而抚上去微暖的肩膀,就走过去把她环进了怀里。
卫姮竟然没动静,她只是看着那钟鼓远去的天空。可李琰知道她,她自幼被配以太子,最终以闹剧收场,她心里装着有那个男人。
李琰身高而清逸,卫姮的额头刚够到他下巴,李琰冷淡地磨了磨。卫姮自顾自对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就站这里看看。”
然后抬起妩媚的桃花眸看他,在她的眼里,自己是她嫁作的丈夫。
李琰就应道:“有也无妨,今生都不用怕,我会护好你。”薄唇噙住她柔软的唇瓣,忽而也不顾那墙头上有无眼线,便深深地将她索要了起来。
蓦地探过她的腰,□□便将她抱进了厢房里。
那天的他们前所未有的悸动,卫姮也格外温柔,此后的一段时日心灵契合起来。
以为一切都将处理好。
然而在那不就的之后,夺宫之夜便发生了。许多的事来不及说清。
今生李琰已经想好,互相不再牵扯,但看着她能避开祸事,自个儿过得好就行。所以有意结交了她的二堂兄卫沄,亦是个骁勇的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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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长廊上传来卫沄的叫唤,李琰心思顿地回转。
只这般抬眼一看,隐隐有熟悉的味道飘入鼻息,卫翘翘来了。
一年多不见,却是比五六岁时更娇丰,脸蛋像颗水蜜桃儿,还知道穿衣服,胭色的褶裙把那肚子给遮了去。
不是几乎诗书不通么,成亲后,李琰偶尔对个诗,却发现翘翘半句接不上来。今世却知道来书院了,只怕前段时间在宫中对句,受了刺激,来也是为了更好地嫁太子。
之后要让她知道,太子本不适合她。
卫沄牵着翘翘走过来,朗笑招呼道:“李琰,这是我妹妹翘翘。你们幼时应也见过,如今她来书院,平素还请多关照!”
李琰看向卫琰,走得近了,忽然看到女孩的腰上没有挂小香囊,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前世李琰第一次看见翘翘,便是在过段时间将要开始的番邦朝拜的大典选举上,她穿得花绿缤纷,站在九个童女之间。太极殿前的汉白玉台上,腰上就挂着三个花里胡哨的香囊,个个都比鸭蛋大。
李琰彼时是后面的少年旗护卫,瞅着就想笑。只他本不欲高调,唯有薄唇间的几抹哂意。
天晓得为何身上淡香沁人,却偏要挂着香囊,寸步不离。有时他受不了,趁她不注意摘了去,卫姮便被惹恼了,大半夜地将他踹下床,又不敢被外面母亲或者仆从知道,只能硬生生睡一夜地板。
他见她今生没戴,只觉舒了口气,心又有那么一点柔软了。
遂应道:“卫沄兄吩咐的,自然没问题。翘翘儿有事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