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儿端阳至,是夜天朗无云,月瘦星繁。
保和殿热闹非常,香烛辉煌,锦幔高悬,微见金铃玉佩摇曳之响。朝臣皆按品级着朝服,携家眷陆续入座,手捧珍肴的宫人鱼贯而入。
少顷,皇帝携皇后入主位,吏部郎中陆检堂进词献爵。
本来进爵一事,新上任的吏部郎中尚且不足胜任,然陆检堂与薛汀兰婚事将近,皇帝特意提到这件事,实则是为了抬举陆检堂,给永安侯抬脸面。
本次宫宴,晋国公嫡幼女薛汀兰亦在幔帐之后的女眷座列。
皇帝饮毕,说:“爱卿平身。”
陆检堂退,元吉一扬拂尘,尖细的声音悠悠扬扬,“饮——”
保和殿小内监位次有序,依次传声下去。
群臣举盏共饮,呼万岁。
直到歌舞乐奏起,宫宴礼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魏澜的差事差不多完成一半——如果宫宴过程不出差池的话。
咸福悄然走到魏澜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大人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魏澜轻轻点头,站在内廊侧抬眼朝殿内看了看。
皇帝不知何时挪了安昭仪的席位,设到御案下首。安昭仪着装用饰不消细看也知道是精心搭配过的,头戴的金簪所嵌的宝石流光溢彩,迎着金烛,好巧不巧闪了魏澜的眼。
他被晃的微微眯着眼,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既然安排好了,就走吧。”
福宁宫偏院隐约能闻远处丝竹管弦鸣奏声,却更像游离在喧嚣之外的大隐之所。
魏澜这边小厨房单分炉灶,也没太多规矩,按着份例,拣着魏澜和宁晚心素日爱吃的做了,再攒一盒往日常吃的糕点。
宁晚心着一身簇新的湖蓝色袄裙,裙角压绣了一圈金丝楠竹,挽着时兴的发髻,斜斜插一支银簪。她坐在那里,无须多施粉黛,不过给唇上染一点胭色口脂,就衬得颜色极好。
她两手托腮撑在桌前,兴致盎然地盯着八仙桌正当间那道酱肘子挪不开眼。
咸庆打外面进来,瞧见她这模样直接乐了。
宁晚心见他来,注意力终于从吃的上头转开,却不是为了咸庆,她问道:“夫君呢?”
咸庆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见小院里传来宫人的问礼声。
宁晚心眼睛一亮,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小炮仗似的冲了出去。
魏澜正吩咐咸庆给院子里住着的宫人分一小包银稞子,闻声扭头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让宁晚心扑得一个踉跄。
“当心——”魏澜朝后退了三步才稳住下盘,在小丫头抬起的额头上弹了个响。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宁晚心笑着拉住他的手不松。
魏澜上下看了她半晌,皱眉道:“不是让先伺候姑娘用膳的?”他脸还看着宁晚心,话却是对着咸庆讲的。
不等咸庆解释,宁晚心直接抬起头,盈盈笑道:“是我……想等夫君一起。”
魏澜抿唇,挥挥衣袖进了内堂,不再说什么。
咸庆对跟随而来的咸福笑着眨眨眼。
咸庆和咸福几乎是打从入宫就跟着魏澜,又是魏澜亲自收的徒弟,跟旁的宫人情谊自是不同。
魏澜让他俩同桌坐着用饭,咸庆咸福也不推辞,四个人围成一圈坐了,倒也其乐融融。
梁上挂一彩穗灯,把堂间人影照在窗上。
魏澜坐在软榻上饮茶,榻前一张海棠雕漆案几上搁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锦囊,他指着随口道:“你们俩一人一个。”
咸福规规矩矩谢了,咸庆吹了个口哨,一边拆锦囊一边嘟囔:“师父够大方的,端阳节还有我们的赏……欸?!!”
魏澜淡淡抿一口茶,“不要还回来。”
“要要要——”咸庆一叠声唤着,把锦囊里的一对金穗子倒出来。
“师父,咸庆做牛做马报答您……这可是金子啊……”
魏澜忍无可忍,一脚踹在咸庆屁股上,扬扬下巴,“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