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丧母,又在隆冬落水。我以为我要死了。
但是她却在水里救了我。她那样呆呆傻傻,看起来就像个鹌鹑。后来再见她我便知道,这一辈子,非她不可。
——诸祁
《东宫之宠》2018.10.12
大庆四十六年间冬,京城飘了鹅毛大雪。满地皆白,滴水成冰。
四个穿棉袄的轿夫喘着气,抬着一顶小轿子踩着雪走过胡同。留下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帘子,这才能看清楚,轿子里坐了两个人。中间坐着的小姑娘系着白色毛绒裘衣,面色红润,乌发柔荑,左不过十三四岁。双眸炯炯似含水波,虽然年小,眉梢眼角里透着青涩稚嫩的风情。
“阿嬷。”她捧着暖手炉子开口唤了一声:“我好冷。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声音软又细,像裹了层棉花。
坐在一旁的年长教养嬷嬷满眼怜爱:“二小姐忍忍。就快到了。”
教养嬷嬷原姓张,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就去了京城江家做婢子。轿子里坐着的小姐是江家二小姐江宝珠。二小姐生来一副好相貌,谁曾想老天爷不开眼,居然是个傻儿。江家老爷江远政青年中举,官场上平步青云。娶了两房妻室,大夫人徐氏只有江宝珠一个女儿,二夫人刘氏膝下有儿有女,儿子江翊年纪尚小,女儿江宝月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前儿个晌午一道圣旨从宫中快马加鞭传到江宅,说是奉天承运,皇帝下令许江家小姐太子妃之位。江家像是炸开了锅,太子身份尊贵,何等荣耀。江宝月偷偷红了脸,刘氏更是欢天喜地,从前儿个开始便置办家务。
谁都忘了,还有一个乖乖巧巧的二小姐。
嬷嬷暗自叹气,都是有缘由的,二小姐是个痴的,谁都知晓。太子身份尊贵,怕是入不了眼。
说话间,轿子稳稳的落在了江家大门前。
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头上落了一指厚的雪,江宝珠撩开帘子外头向外看了看,从轿子上跳了下来。
踩着碎步推开娘亲徐氏的厢房门,一股子带着熏香的暖气直往身上扑。江宝珠在屋里巡视一圈,看见娘亲徐氏坐在暖榻子上悄悄抹眼泪。
“娘亲。”宝珠轻轻唤了一声。
徐氏身上穿着暗色素锦的冬袍,看见女儿,连忙抹了抹脸。
江宝珠觉得自己不傻。知道娘亲不高兴,她问:“娘,你怎么了?”
徐氏从榻子上起身,取了宝珠身上的白色大貂:“娘亲没事。娘亲做针线活做久了,眼有些酸。”
江宝珠向前,搂住徐氏的脖子,认真说:“那我给娘亲吹一吹。娘亲的眼睛就不疼了。”
徐氏眼眶又开始发热。女儿这样懂事。怎么就……
她指了指圆桌上摆着的几盘甜品,柔声说:“珠珠,娘亲给你留了栗子糕。去吃吧。”
江宝珠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坐到椅子上吃。
她最喜欢吃栗子糕了。
吃完糕点又要用午膳了。江家家大业大,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不差。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吃饭时一家人在正厅里吃。
江远政坐在主位。旁边刘氏打扮娇艳,抹着胭脂,高兴的好像是她自己能当太子妃一样。一脸喜气的为老爷布菜。
旁边依次挨着的江宝月穿着月白色的衣裳,愈发显得积云似雪。小弟江翊刚刚从夫子堂下学,捧着鸡腿吃。
看徐氏带着江宝珠进来,二夫人打量半会儿哟了一声:“姐姐,不是我说,怎么穿这么素净?”
听出来了话里的嘲讽,大夫人牵着江宝珠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解释:“原是不怎么冷的。”
二夫人刘氏啧啧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女儿那副痴傻样子,自己肯定也是个不争气的。
江宝珠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八宝酥鸭,油焖薏丸,云吞虾汤就站不住了,跑到姐姐江宝月旁边坐下,眼里好像发光,央求道:“姐姐,吃饭吧。”
江宝月用手绢捂嘴笑了一下:“好。”
徐氏瞥了宝珠一眼,见女儿吃的香甜,也放下心来,拿起筷子。
江翊满嘴都是油,眼里鬼灵精怪的。他站起来把另一只鸡腿子夹给宝珠:“宝珠姐姐,吃鸡腿。”
宝珠嗳了一声,开心的把鸡腿捣烂。
江宝月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嫉妒和鄙夷。
这个痴傻妹妹才十三四,模样已经初出端倪,皮相比雪都白,朱唇一点,亭亭玉立,有时竟然比她还要勾人眼帘。
光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傻子?
江宝月又啧了一声,才伸手吃饭。她只吃素菜。那些油腻的东西,她是从来都不会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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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知道自己的地位愈发低下。之前刘氏生了个儿子,现在刘氏的女儿被皇帝选上太子妃,入主东宫。但她不求旁的,只求和女儿安稳。
江宝月已经过了在私塾读书的年纪,在家等着成亲就成。江宝珠还有两年。用了饭,要去学堂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