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妈妈给你买了羽毛球拍,你最喜欢打羽毛球了,记不记得?”
尉霞在院子里拆了一副羽毛球拍,递了身边才到她腰高的祝余。
祝余乖巧接过球拍,看着女人点了点头:“记得的。”
他有些过分的瘦了,小小的身体上穿着过于肥大的T恤,衣摆下端拖到了他的膝盖腿弯。
领口也大开着,露出细弱的咽喉和嶙峋锁骨,一路牵扯到左边肩膀,被祝余抬手一拽,又拽了回来。
尉霞笑得更开心了,蹲下身给他理了理头发:“天天闹着跟你爸打球,一打就是一下午,拦都拦不住,真是太任性了。”
接着她笑着转身,朝房里大喊:“老祝,你儿子找你打球呢!”
此时正是晚饭的点,祝钦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双手握着球拍的祝余。
祝余似乎有些拘谨,十指紧紧抓着球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祝钦,像是随时要开打似的。
“六点多了,该吃饭了,”祝钦抬手拍了拍祝余的脑袋,从他手里顺走那一只球拍,“明天再打吧。”
“你儿子可不由你。”尉霞笑着捶了一下祝钦的肩膀,回头却看到那只球拍已经到了自己丈夫的手里。
只稍瞬间,尉霞满脸灿烂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转变就在眨眼之间,因为变化太过迅速而有些让人窒息的可怕。
“你不打吗!?”尉霞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去质问祝余。
祝余被吓了一跳,急忙踮脚夺回祝钦手上的羽毛球拍:“我打,打的。”
“你是不是不想打?”尉霞突然抓住祝余的肩膀使劲一摇,声音也跟着变得大声,“你不喜欢打球吗?你以前就算不吃饭也缠着爸爸打球的!”
“小霞!”祝钦拉着走尉霞的手,把人拉扯着拽进屋里,“你冷静点!”
“你快去和小余打球!”尉霞抓着祝钦的衣服,像是疯了一般恳求道,“他会生气的,他会生气的。”
“我会打的,你去睡会儿,我这就陪小余打球…”
祝钦看了一眼门口的祝余,皱着眉冲他摇了摇头。
接着他拉着尉霞进屋,男人的声音隐在了房间里,逐渐听不真切。
祝余还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抓着球拍,连大气都不敢喘。
“啊——啊——!”
尉霞的尖叫混着砸东西的响声,像一道卡了倒刺的鞭子,抽筋扒骨一般甩在了祝余的身上。
他又做错了吗?
他分明这么听话。
过了片刻,尉霞像是吼累了,慢慢安静了下来。
祝钦走出房间,蹲在祝余面前,握住了他发着抖的手。
“不怕,先进屋吃饭吧。”
祝余摇了摇头,细着声音道:“爸爸,我们打羽毛球吧。”
六岁的小男孩离变声期还早,说话跟小奶猫似的,眸子里透着湿漉漉的可怜。
祝钦心里一软,掰开祝余的手指把球拍拿过来:“不打了,跟爸爸吃饭。”
餐桌旁的椅子被拉去了客厅,一双筷子也被扫去了桌下。
祝钦把一切都收拾好,坐在桌前给祝余递去了一碗米饭。
冒着热气的大白米饭。
祝余怯生生地拿起筷子,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
“小余。”
“我的小余。”
他听见尉霞在房间里低低地哭。
祝钦叹了口气,然后看了他一眼。
“吃饭吧。”
那晚吃的什么祝余不记得了,尉霞后来怎么样他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条走廊很深很远,祝钦的手很冷,拉着他往前走的时候没有放慢脚步,他要快点跟着小跑才能让自己跟上。
可是白米饭又很好吃,吃饱了饭,也就不觉得冷了。
“爸爸,我喜欢打羽毛球。”祝余小声说着。
祝钦重重叹了口气,也没说话,继续吃着他的饭。
沉默开始蔓延,不大的房子里,有愁闷的男人和哭泣的女人。
祝余捏着筷子,像个误闯禁地的入侵者。
格格不入,且惶恐卑微。
梦境颠倒,飞速转换。
院子里,尉霞喊他“小余”。
他放下手上书本,慌里慌张地喊“妈妈”。
有时候尉霞会冲他笑,夸他作业写得真棒。
有时候尉霞会喊会叫,她会变成一个疯子,哭着念祝余的名字。
像在开彩票一样,几率不定。
就这样一年、两年、三年过去。
尉霞再喊他“祝余”,他拖长声音“昂?”了一声,然后懒懒地继续回一句:“干嘛啊…”
这才是正确的回应方式。
是属于祝余的,回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