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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只愿君心似我心(八)(1 / 2)


三幽宫在天灵圣教最深处,去时可见一条堆满白骨的河,幽绿的水在月夜泛森冷的光,这是天灵圣教有名的白骨池。

传闻食白骨池一滴水,可窥未来事。晏不孤显然对这个空穴来风的传说嗤之以鼻,他一脚踩碎桥上白骨,再将骨屑踢回池中。

目睹一切的四名元婴修士冷声道:“请晏少主莫节外生枝,教主已在三幽宫候着了。”

晏不孤抚上指间银戒,指节有些用力,似在压抑着怒火,他往前走了两三刻钟,一座华美的宫殿矗立前方,不像森森幽冥宫,反如?仙境天宫。

晏不孤慢慢走上台阶,他闭了闭眼,刚踏入宫殿,便有十多名不着寸缕的男子跪伏两旁:“恭迎晏少主。”

晏不孤嫌恶扫去,认出其中一名正是前几年名动天下的温雪风。

温雪风是秦淮剑派掌门温庆安的儿子,前年温雪风失踪,温庆安派所有弟子倾巢而出,却一无所?获。

曾经翩翩公子现下双眸空洞无神,神情麻木,想来饱经天罗衣的摧残。

晏不孤瞥珠帘后端坐的人影,厌恶之色更重,冷声道:“天教主,我人已经到了,你?有话大可直说。”

珠帘浮动,一只素白的手探出来,随后是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风情万种?,珠光昳丽,真如?二八少女模样。

天罗衣斜睨台下跪伏的人,缓步朝晏不孤走来,慢声道:“无事我就不能唤你么??”

“我有要事在身,没那么多空闲功夫。”晏不孤的语气,当真是不愿在三幽宫多待一秒。

天罗衣黯然道:“听闻你要亲自去昆仑?昆仑上有不灭之境,下有时空裂缝,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

晏不孤嘲道:“你?不是早知道了,还?假惺惺来问我作甚?我偏要两处都要去。”

天罗衣刚皱起眉头,跪着的人里立时有人上前扶着她手臂,“你?毕竟是我儿子……”

晏不孤憎恨愈浓烈,他一字一句道:“我没你这种?娘。”

一掌猛然落下,晏不孤被打偏了头。这一掌力道很大,他的右脸立时红肿起来,天罗衣迎着他愤恨目光怒道:“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

晏不孤捂着肿起的脸颊,赤红的眸真要滴出血来,“我从来就没当你?是我娘,从你踩着我爹的血登上教主位那刻,你?就是我的仇人。”

“我晏不孤发誓,迟早有一天会杀死天罗衣,哪怕这一天要等上千年,万年也在所不惜!”

他猛的撞开拦在身前的四人,几步向门口走去,那四人还欲再追,天罗衣望着他狼狈的身影,轻声道:“让他走。”

天罗衣眸子挪至温雪风,叹声道:“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温雪风眨了眨空洞的眼,恭敬道道:“教主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

“够了。”

温雪风瘦弱的身躯蓦地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他摔得头破血流,仍从地上爬起来恭敬道:“多谢教主赏赐一掌。”

三幽宫的动静声声入耳,晏不孤快步走出来,魂不守舍在复杂交错的长廊独自徘徊,偶尔几个教众路过,都埋着头。

都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罢了。

晏不孤不知走了多久,抬眸打量这座幽森的宫殿,突觉熟悉又陌生,这里是他的家,却也不是他的家。

只要踏足这片土地,他的脑海全部塞满和爹有关的记忆,最多的,是爹临死前的惨状。

他从小就当没这个娘,他娘也从来没看?过他,甚至没同他说过一句话,现如今坐上这个位置,却突然良心发现,捡起那点根本不存在的亲情。

晏不孤无声笑笑,御起法器弑魂刀径直冲入云端,天灵圣教远在魔界,离凡界很远很远,他走的更是一条远道。

晏不孤却不管不顾翱翔云端,飞了许久,一口浊气才舒出来。他飞的正爽快,忽然身后风声呼啸,他蓦然回头,十余名黑袍人尾随其后,一看?就是天罗衣派出来的人。

他的火气更旺了。

晏不孤猛的加速,弑魂刀以冲天之势飞去,他有意甩掉身后的跟屁虫,几下降落林间拐来拐去,就是不愿直走,等玩的差不多了,便用藤蔓暂时缠住这些人,能杀的就杀,不能杀的就拖住,自己一鼓作气飞了出去。

魔界一天,凡界十天。

晏不孤以这样的速度抵达凡界时,凡界已过三个月余。

这三个月,昆仑山的消息已传开了去,各路仙门纷纷派精锐弟子前往昆仑,要同心齐力封住昆仑山出现的魔界凡界两界相连的通道。

通道两界相连,往返只需几息。

晏不孤随意选了个镇子停下。

他是头一回入凡界,在镇外无人居住的屋顶坐下歇脚,抬首望天幕五彩缤纷的极光,极光似在翻涌跳动,其中又划过十余道飞流。

凡界的夜空很美。不像魔界,永远是阴沉压抑的灰色。

晏不孤仰头望半天,旋即察觉林中多一道气息,他隐匿去身影,只见一名白衣少女从密林走来,脚边扔了几只兔子。

那几只兔子尸体干瘪,晏不孤不禁多看?几眼,红瞳跃至少女身上。

少女全然没发现他,抬步入了镇子。

晏不孤第二日午时才进了镇子,走在陌生的街头有些新奇,他走走停停,一条街能重复走好几遍。晏不孤停在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冷冰冰问:“这是甚么??”

他一袭黑袍从头及脚,头戴黑色斗笠,脸也藏得严严实实,那小贩只觉他身份可疑,但?乱世也算正常,遂如?常道:“冰糖葫芦,公子没吃过吧?这山楂是我自家种?的,今早刚摘,比别人卖的新鲜多了。”

“给我。”

小贩乐呵呵递过去,那人接过,却只拿在手中反复看?,“公子,还?没给钱呢。”

“钱?”

他重复道,语气有些困惑。

“五文钱。”

“我没有钱。”

小贩闻言气急败坏:“想吃白食?那你把糖葫芦给我。”伸手就要抓回糖葫芦,那人身形一闪,便扑了个空。

“给你??落到我手上的东西,还?从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晏不孤语气傲慢,话音方落,就想再度召出藤蔓,但?他手指一顿,重重冷哼一声,算是放过这个凡人。

晏不孤如法炮制拿了包子铺和糖水铺的东西,拿在手里稀罕的看?,却一口不吃,看?够了,就将东西丢在叫花子身上,自己寻了家客栈入住。

钱这种?东西,在方才之前他闻所未闻。

在魔界,在街上要取东西,只要把摊主杀掉就好,这是他一贯行事风格。

但?这间客栈人出奇的多,晏不孤拿石头吹一口,手上顿时多了几锭银子,他把银子递给小二,不理?会旁人望来的目光,在二楼雅座四处张望。

他看?中边上有人的位置。

晏不孤几步走去把那两人小鸡一样拎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那两人大约是没见过这么?横行霸道的,呆了会立时发作:“大胆狂徒,我们坐的好好的,凭甚么?你?一来就抢了我位置?”

晏不孤妖纹一跳,顷刻对那人猛的挥袖,那两人立时被打出三丈开外。

很强的魔气。

客栈里的人霍然起身,晏不孤冷笑,气定神闲坐着给自己倒一杯茶。

茶未递到嘴边,右后方冷光渗来,晏不孤头也不回,弑魂刀即刻旋上,霸道阴冷的墨光刹那吞噬寒冰之气,那柄剑还?欲挣扎,瞬息被打回主人手中。

他的弑魂刀,在魔界从未遇过对手。

“无用的废物。”晏不孤轻飘飘吐出这四字,又听身后一男子道:“师弟,我来助你。”

两柄法剑化作千百道流光溢彩的剑影挥扫,却全被挡在弑魂刀下,其中一少年咦一声,立时反应过来,淡蓝的光挡在二人身前,果然墨光以诡异的速度吞噬剑影,顷刻膨胀起来,再度吐出千百道剑影直冲两人面门。

剑影铮铮钉在蓝光之上,少年面色沉稳,倒未退开一步。

晏不孤放下茶杯,正准备结束这场无聊战斗,突然弑魂刀嗡嗡直响,竟有慌乱之意,晏不孤心念一动,猛然转头,就见墨光凝滞,正以极慢的速度在消散。

晏不孤望向出手的白衣少女。

是昨夜的人。

黑纱朦胧,依稀可见少女也在看他,是紧盯自己猎物的目光。

她正对着他,他看?清她掌心微弱的红光,而她背后的人正挡下身前剑影,显然一无所?知。

这少女和少年是仙门中人。

晏不孤收回弑魂刀,墨光骤亮,他挥刀而至少女面门,少女也拿剑挡下,黑白光亮一左一右僵持,白光里隐见红光,晏不孤手心一麻,弑魂刀竟有反噬之象。

她练的是甚么?邪门功法?

瞥见白衫少年也持剑过来,赤红眼珠跃至少年身上,少年猛的被无形力量打落一楼在半空停住,法剑挡在主人身前,抵御无形的威压。

这个魔修,修为至少元婴。

晏不孤兴味盯着少女动作,她的修为分明不如?他,但?只要她掌心冒出红光,他体内灵力立时有溃散之意,她眼里的战意和欲望就会更强烈。

旁人看不出来,但?这吸食灵力功效。

绝对不是正道功法。

联想昨夜干瘪的兔尸,晏不孤顿时知道些蹊跷。

二人一擦而过时,他在少女耳旁悄声道:“我发现你的秘密了。”

少女冷笑,默念口诀,月明剑悬在头顶有一分为二之意,蓝白光烬落下,是要使出霜雪剑势的雪影剑了。

晏不孤浑然不惧,但?楼下已有十余名白衣人朝他接近,他旋即收了弑魂刀,轻巧脱开她的压制就要离去。

那只手猛然扯下他斗笠,晏不孤赤红的眼珠赫然撞上另一双清冷的眼。

“大师兄,是赤瞳魔修!”

“快快杀了他!”

“大师姐在上边。”

这些声音在晏不孤耳旁悄然散去,她红唇微动,无声说:“我会杀了你?。”

晏不孤冷笑:“我等你?。”

他的身影骤然消散在虚空中。

杨铮匆匆从一楼跑来,检查一遍霁非晴有无伤势,那魔修修为应在元婴中后期,金丹修士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纪思齐方才肩膀挨了一道剑影,自觉朝铃月靠去,恼怒道:“师兄,他是哪派的?”

“黑袍红瞳,应是天灵教的人。”

“又是天灵圣教!”

寒山派一连半个月赶路至飞流镇,前几日才到,这几日在飞流镇稍作整息,等仙音楼汇合再一道去昆仑。

杨铮和霁非晴在路上闲逛,霁非晴兴致缺缺,杨铮问甚么?,她也懒懒应声,杨铮便提议她回客栈休息,自己却没回去。

他在街上走着,满脑子都是和霁非晴离山前一晚的事。

那天晚上宁衡舟先来见他,说了一些体贴担心的话,他更觉自己不该因小师妹对宁师弟有怨怼之心。

他睡不着,就在山上走走。

月色绮丽,他脚步一拐,鬼使神差拐至星落台。

自从上次和闻诸亭一别,他也好几年没去星落台了。

他方从小路走上去,就见一抹白影背对他站在亭中,轻纱无风自动翩翩然。

是师妹。

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杨铮有惊有喜,犹豫一会,正想出来寻她,忽听身后有动静,他立时往旁的树后躲去,就见宁衡舟从旁边匆匆走过。

他心突的闷闷一跳,他探出去看?,宁师弟和小师妹相对而立,宁师弟红着眼望她,轻声问:“师姐这次去昆仑,要多久才能回来?”

小师妹摇头:“不知。”

宁师弟别过脸,又道:“万一一去十年,百年,那我……那我怎么办?”

杨铮立时明白宁衡舟的意思,心沉到谷底,却忍不住等师妹的回答。

“师姐会不会忘了我还?在翠倚峰等你??”宁师弟情难自禁握住小师妹的手,小师妹不禁不拒绝,反而任由他握住。

她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师姐……”

“非晴,你?心里……有没有我?”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杨铮脑子空白一片,已经不愿听下去了。

浑身像抽干了力气,他得手摸着树干方能抬步下山,他轻手轻脚走了几步,而后脚步加快,仿佛身后仿佛有猛兽在追赶,他踉踉跄跄跑下了山。眼前尽是师妹和宁师弟深情两望,宛若一对璧人的画面,他想起方才一幕幕,心头阵痛,竟不知往后要如?何自处。

杨铮念着这事魂不守舍,蓦地撞上迎面走来的另一人,他低声道歉,头也不抬就要走,那人却一把揽住他的肩,他抬头望去,惊喜道:“诸亭,你?不是还在养伤吗?”

闻诸亭一笑:“早就好了。怎么不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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