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家时,我哥也回来了。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一紧,我感觉到了一种风雨将至的气息。
“馒头怎么样了?”我问,“它现在在哪里?”
我哥给我指了一下沙发,我看见沙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像是要打起精神,可是身体却支撑不住。他无精打采地趴在底下。
我唤了一声它的名字,他有气无力地对我“嗷呜”了一声。
“什么病?”我问哥哥。
明明上次回家的时候,它还好好的。
哥哥难得显露出这种无力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也不是生病,就是老了。”
老了……快要离开了……
“爸说,它前两天还走丢了一次。”哥哥继续补充道。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说法:当一只狗,选择了偷偷离家出走,亦或是躲在隐蔽的地方。那是因为它们快死了,它们不想让主人为它们的离去而感到伤心。
我从来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但我也更知道,我对离别有一种小孩讨厌吃蔬菜般的厌恶,天生的,与生俱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全家都没有睡觉,像是已经有了一种预感。
我们守了它一个晚上,它躺在沙发底下,我们就在它附近的沙发上坐着。
直到天快蒙蒙亮,我看见馒头和我对视了一眼,闭上了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睁开过。
馒头走了。
家里弥漫着一股悲伤沉重的气息。
我尤记得十二年前它来我家时那小小的模样,又看着眼前这有些瘦骨嶙峋的它,在临走前几天它已经完全吃不下东西了。
两个影子重叠了又分开,又重叠。是它,也不是。
这么十二年,它的存在已经不仅是一只宠物,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我们家的家庭成员。有时候我都会怀疑,它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只狗,有时候我都觉得,它活得好像一个人。
全家早餐都吃得郁郁寡欢,我进了自己房间,又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却全是馒头的身影。
【馒头怎么样了?】
是贺之年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我没来得及回复。
【走了。】
我打下这几个字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已经流了下来,随即就像打开了闸门一样,怎么收也收不住。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在哭到已经脑袋几尽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好像一瞬间认识到了离别的意义。
离别,是意味着更好的开始。
出生不是真正的开始,死亡也不是真正的结束。
我走出了房间,眼睛还通红。
我洗了把脸,又把自己梳妆得整整齐齐,站到了家人的面前:“爸爸,妈妈,哥哥,馒头只是离开,又不是消失。”
爸爸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担心你想不开。”
十多年前的我的那场哭泣似乎刻在了家里每个人的心里。
“你能想通了那最好了。”妈妈也说。
“之后去吃顿好吃的,然后再去玩儿会吧。”唐庭这样建议我。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一切悲伤,或许不会消失,但是的确会淡忘。
“谢谢哥哥。”
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埋葬了馒头,没有立碑。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从自然中来的,最后都会回到自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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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贺之年给我发来的消息。
【我在你家门口。】
【要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