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明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与他势不两立的准备,却还要骗他,叫他陷进了无边的苦海,海上空旷得连一叶浮舟也没有。
“我恨死你了……”叶小舟在昏过去之前,只带着哭腔,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句话,他气息微弱地挣扎道,“我恨死你了。”
等到叶小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的事了。
窗外烈阳穿透了那被叶小舟打碎了但还未经修缮的纸窗,叶小舟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然还在这张一片狼藉的小床上,屋里与屋外都静悄悄的,他像是在另一个噩梦中醒来了。
他喉中干渴得厉害,稍一挪动,浑身上下却又传来了不可忽视的酸痛感。但叶小舟很快发现,他这么一动,脚腕上噩梦般的锁链响动却消失了。
他连忙掀开被褥一看,却见那脚腕上的银锁链果然消失了。
叶小舟强撑着身子走到门边,伸手将们推开了,屋外的烈阳打在他的身上,他很不适应地眯起了眼,又用手挡了一挡。
等他适应外头的明亮后,他很快发现——院子里没有人。
叶小舟此时也不顾着身上的酸疼了,以一个颇为怪异的行走姿态快步走到了后院里,后院里的光景与前院里相差无几,只有鸡窝里的母鸡却还在。
“汪!”一团灰扑扑的棉花从鸡窝里钻了出来,扑到叶小舟的脚边,蹭了蹭他的鞋尖。
叶小舟面上的惊惶终于有所缓解,他连忙俯身,将那只小乖顺的小奶狗搂进了怀里。
方才他四下搜寻,却不见人影,心里半点没有被景旼放过的庆幸,而是被这铺天盖地而来的不真实感给吞没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直到他在后院里寻到了小白。
景旼好像是丢下他走了,不知几时会回来,他必须自救。
这几日的变故,虽不说让叶小舟脱了胎换了骨,但也教他明白了,旁人断不可轻信,凡事只能靠自己。
“小白……”叶小舟喃喃道,“我该怎么办?你愿意和我回平江吗?”
蜷在他怀中的小白轻轻叫了一声,像是在应答,也像是在抚慰。
“好,”叶小舟忽然振作起来了,他从来不是悲观的人,哪怕如今身陷囹圄,他也不肯丧失斗志,“今日我们便回到平江去。”
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叶小舟将这两间破屋子搜刮了个一干二净,却没找到一枚铜板,他现在身上唯一的财产,就只剩下了后院里的十几头母鸡,与一套蜀锦料子的衣裳。
可他不通买卖之道,连抓鸡都不敢,要将这些东西变现,实在是难如登天。
叶小舟坐在院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没由来的沮丧。
叶府只教会他如何享乐,母亲只望他平安无恙,父亲早死了望子成龙的心,只盼他安安分分做一个不嗜赌的纨绔子弟。
没有人在他身上强加过期望,所以连他自己都错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还以为自己永远都可以做一个活在叶府襁褓中的孩子。
可他如今什么也不会,遇事便像个毫无方向的无头苍蝇,这让他太挫败了,也太失落了。
就在此时,墙头上冒出了一个孩童的脑袋。
“小叶子,你怎么了?”扒在墙边的麻小忽然出声问道。
叶小舟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撒手将怀里的小白丢了下去,他抬头见是麻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心里冒出了个主意,他问麻小:“你爹呢?”
“刚从地里回来,正张罗着要杀一颗地里扛回来的瓜呢,小叶子你要过来一起吃吗?”
叶小舟想起景旼与这位麻子爹颇为熟稔,怕他要把景旼招回来,于是犹豫了半晌,不敢作答。
就在他犹豫间,墙那头却传来那中年男人的声音,他似是在呼唤自家儿子:“麻小,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当心要摔下来,快下来,进来吃西瓜了。”
叶小舟听闻了“西瓜”二字,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的喉咙干渴到都快要冒烟了,腹中也空空如也,这二字实在是很诱人。
就这样,叶小舟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垮了,他打算冒着风险去隔壁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