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奉北天王王鹏之命,几名泰山贼怀揣着张翟亲笔所写的交涉书信,来到了临淄城外,并且在城外亮出了身份。
毫无疑问,这几名泰山贼立刻就被值守的太师军士卒抓住,连带着怀中的书信也被搜出。
好在这几名泰山贼也算机灵,大喊大叫‘我几人乃是前来送信的使者’,太师军的士卒这才没有将他们当场砍杀。
一炷香工夫内,这几名泰山贼连带着他们送来的书信,就被带到了章靖手下大将夏侯鲁那边。
不得不说,在看到这几名泰山贼后,夏侯鲁恨不得下令斩了他们,毕竟临淄被袭,他太师军可谓是颜面尽失——谁能想到即便是在他太师军的驻守下,临淄城却依旧遭到了泰山贼的袭击呢?更可恨的是,居然还被这帮贼子得逞了。
不过考虑到王诨、魏休等许多临淄城内的官员此刻都在泰山贼的手中,夏侯鲁亦不想因为出乎愤懑杀掉了几个小卒子,而刺激到那群该死的贼子,危及王诨、魏休等人的性命——毕竟他面前这蔫头蔫脑的几个家伙,一看就知道是可有可无的小卒子。
他低下头看向手中那所谓的书信。
这封所谓的书信,其实就是一块写着字的布,夏侯鲁看了两眼便深深皱起了眉头。
“带着他们,随我去见将军。”
将那几名泰山贼送来的书信揣入怀中,他丢下一句话,旋即便迈出走出了城门楼,带着一干卫士朝城内而去。
一刻时后,夏侯鲁一行人便来到了郡守府。
原本章靖并不坐镇于郡守府,他大多数时候要么在都尉署,要么就在城北的太师军军营,三五日才会回一趟田家暂借给他的府邸,沐浴更衣什么的。
然而那群该死的泰山贼,前几日却将郡守府、都尉署内的官员、小吏一并抓走,害得这两座官府一下子陷入瘫痪的局面,这使得章靖不得不亲自坐镇郡守府。
而他身边似李负等识字的卫士,则临时被他抓了壮丁,助他处理堆积的署务。
别看章靖是常年带兵的将军,未必擅长处理郡县的事务,可事实上,陈门五虎个个文武兼备,哪怕是看似最莽撞的薛敖,也足以担任一方郡守,更别说似章靖、韩晫等坐镇一方的‘驻军大将’,他们的权力其实就覆盖了郡守与都尉,当然,这权力要远远超过一般的郡守与都尉。
比如说,作为‘驻济南将军’的章靖,就时常率军跑到济北郡,甚至跑到泰山郡协助剿贼,对于他们而言,不存在什么‘跨界’的限制,这份由晋国天子授予的权柄,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陈太师的关系,但更主要的,还是陈门五虎各自的能力。
陈门五虎,皆是足以独当一面、坐镇一方的将帅之才。
巳时前后,就当章靖心烦意乱地在郡守府前院的廨房内处理政务时,夏侯鲁带着若干卫士来到了屋内,朝着章靖抱拳禀道:“将军,泰山贼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听闻此言,正在屋内协助章靖处理政务的卫士李负等人纷纷抬起头来。
“拿来我看。”
“是。”
点点头,夏侯鲁从怀中取出书信,将其交给坐在桌案后的章靖。
这封所谓的书信,其实就是一块写着字的布,章靖接过这块布,将其摊在桌上,仔细观瞧。
就跟先前夏侯鲁在看到信中内容时那样,章靖扫了一眼布上的字,也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见此,卫士李负下意识地走向章靖,口中问道:“将军,泰山贼在信上写了什么?”
章靖微微吐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泰山贼……有意要我等用钱粮去赎回王诨、魏休并一干临淄的官员……”
“什么?”
屋内的卫士们闻言神色皆是一变,仿佛受到了什么羞辱似的,纷纷怒斥泰山贼狂妄嚣张——明明是那群该死的泰山将王诨、魏休以及一干官员掳了去,现在却又要叫他们用钱粮去赎?这算什么?羞辱他们将军么?!
见这几人过于吵闹,护卫长李负立刻喝止道:“安静!……将军自有决断!”
听到这话,众护卫们这才不作死了,只是脸上仍就带着愤色。
良久,若有所思许久的章靖抬头问夏侯鲁道:“夏侯,你怎么看?”
“说不好。”夏侯鲁抱了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末将以为,泰山贼恐怕并非是要羞辱将军,他们或许有别的企图……”
“唔。”
章靖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临淄城被袭,可以说完全就是他的失误——他没料到被他视为乌合之众的泰山贼,居然有胆量在他出兵前往征讨时,从泰山的另一个位置悄然而出,趁着临淄兵力空虚而袭了城池。
按理来说,那北天王王鹏不应该驱兵支援东天王朱武么?
还是说……
……东天王朱武那拨泰山贼,原本就是为将我引去的诱饵?……调虎离山之计么?
他闷闷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
但事已至此,后悔亦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赎回王诨、魏休与那一干临淄的官员、小吏,至于泰山贼此举是否真的有什么企图,他并不打算立即做出判断——当然他心中已有大概的猜测,只不过要等见到王诨、魏休等人后才能证实。
顺便一提,赎回王诨、魏休等人的条件,是一万石粮食,说实话,考虑到王诨、魏休等官员的价值,这个要求还真不过分,足可见泰山贼的诚意。
当然了,越是有诚意,就越发能证明这件事有蹊跷。
想到这里,章靖抬头问夏侯鲁道:“夏侯,前来送信的泰山贼呢?”
夏侯鲁抱了抱拳,低着头说道:“末将已将他们带来,此刻正在外头候着。……看上去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猜到我想法了么?不愧是太师军的大将……
章靖赞许地看了几眼看似一脸憨厚的夏侯鲁,微微点头道:“带他们进来吧。”
“是!”
片刻后,夏侯鲁的护卫便将那几名泰山贼带到了屋内。
章靖一看那几个蔫头蔫头、满脸惊慌的泰山贼,心下暗暗点头附和夏侯鲁方才的评价,一边暗自嗤笑泰山贼:就因为怕他斩杀使者,居然就派了这么几个货色来送信,也不怕这些人把信给弄丢了。
暗暗嘲笑之余,他捡起桌上的那快布,朝着那几名泰山贼问道:“我乃章靖。王鹏王天王的信,章某收到了,你等回去转告天王,就按天王的意思,我临淄愿意交割万石粮食,赎回王县令与魏县尉,并其余一干官员……极其相关众人。”
得知眼前这位将军便是陈门五虎之一的章靖,那几名泰山贼惊惧地不敢喘气,在听完章靖的话后连连点头。
见此,章靖又说道:“你等回去转告天王,两日后的上午,贵我双方进行交割,地点就在他提及的博山以北、淄水河畔。”
“是、是。”
那几名泰山贼连连点头,在章靖的默许下,转身赶紧离开。
看着那几名泰山贼逃也似地奔出廨房,章靖吩咐夏侯鲁道:“夏侯,着人从东安平等相邻几县运些粮来来,凑足万石……”
“是!”
夏侯鲁抱拳领命,但同时也不忘提醒章靖:“一万石粮食虽然不多,但也会让附近几县的存粮愈发紧张……”
“我知道。”
章靖微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旋即靠坐在椅子上长吐了一口气。
两日后,即七月十八日,章靖亲率三千太师军,押送着足足一万石粮食,徐徐来到了泰山群山的博山北侧,沿着淄水缓缓朝其上游方向前进。
不多时,就有一小股泰山贼露了面,远远与章靖交涉,此人正是北天王王鹏手下的小天王,钟箎。
只见那钟箎远远朝着那三千押运粮草的太师军喊道:“我乃泰山义师北天王座下小天王钟箎,不知对面晋军由何人统率?”
听到这喊话,章靖也不故意隐藏身份,回喊道:“领军者,章靖也!”
“章靖?”
“章大虎?”
一听章靖的回覆,别说钟箎手下那上百名泰山贼一个个露出惊骇之色,就连钟箎本人亦是面色微变。
也难怪,陈门五虎就是有这种威慑力。
定了定神,钟箎远远朝着章靖抱了抱拳,干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章靖将军,在下钟箎,久闻将军威名……”
章靖才懒得与一个山贼废话什么,何况是个他从来没听说过名声的小贼,倘若换做北天王王鹏,他或许还有那么点兴致跟对方聊两句。
他不耐烦地打断道:“休要废话!我已带来万石粮食,王鹏何在?速速释放王县令、魏县尉他们……”
钟箎虽然有些愤懑章靖一副瞧不起他的态度,不过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冲着那位五虎叫骂什么,反而堆着笑喊道:“请章将军在此稍后,钟某立刻禀报天王。”
说罢,他在章靖一脸不快的注视下,带着一半手下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另一半手下原地待命,仿佛是在监视着这三千太师军。
不多时,北天王王鹏便带着数以千计的泰山贼徐徐而来,同行的还有王诨、魏休等一干临淄的官员,这些作为人质的官员,此刻皆被绳索捆着,嘴里也塞着布团,在泰山贼们的推攘与催促下,一同出现。
“哈哈,想不到章将军竟亲自前来。”
在距离太师军约百余丈的地方,北天王王鹏停下了脚步,远远朝着章靖打了声招呼:“在下王鹏!”
此人便是泰山贼那所谓的北天王王鹏么?
章靖微眯双目眺望着远处的王鹏,用洪亮的声音喊话道:“鹏天王,以你我的身份,就莫要做这虚伪的客套了,赶紧今日的交割吧。”
“哈哈哈。”
王鹏丝毫不以为杵,笑着喊道:“久闻章将军是直爽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少废话!……如何交割?”章靖不耐烦地喊道。
见此,王鹏挑了挑眉,大声喊道:“请章将军下令贵军士卒后撤数里,待我手下弟兄清点交割粮食的数目,确认无误,搬运上山时,王某自会释放王县令、魏县尉他们,如此可好?”
章靖也懒得跟对面那山贼头子计较什么,挥手下令:“全军后撤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