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中,萧玚送走了为萧夜心看诊的大夫之后问道:“姐,这分明是件喜事,你怎么还要遮遮掩掩的?”
“这只是晋王府内的喜事而已。”萧夜心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神情凝重道,“这件事瞒不了,但我们自己不用刻意声张。尤其现在江南的情况并不稳定,如果让殿下知道了,我怕他分心。”
萧玚不知萧夜心为何会因为有了身孕而始终心事重重,那份从她眉间透出的担忧远胜过她每一次面对独孤时的小心翼翼。他越来越看不穿和自己相伴了二十多年的亲姐,仿佛便是在对弘宣死心之后,她身上发生的改变就快得令他叹为观止。
因为萧夜心的沉默,即便是面对莒国公府的人,萧玚也守口如瓶,然而他却没料到兰陵会在之后的某一日里登门造访。
听下人禀告时,萧玚才至晋王府,还未来得及和萧夜心坐下说话。但闻兰陵的名字,好不容易稍有平静的心情立即犹如翻江倒海起来,他近乎惶恐地躲了起来,就连萧夜心都未能将他劝住。
“二嫂。”来的不止是兰陵,还有她带来的礼物以及多时未曾在萧夜心面前展露的笑颜。她走去萧夜心身边,亲昵地拉起这位晋王妃的手,低声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夜心起初觉得莫名其妙,可见兰陵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她才恍然,拉着兰陵坐下道:“我想过段时间再说的,没想到竟被公主发现了。”
“你是藏得好,得亏我眼神还不错,先是那天发现你在母后面前的样子怪怪的。我原本是担心你身体不适,后来看了好几天,发现你总是有些恶心想吐的样子,我又不敢当面说,只能找别人询问,这才确定你是有喜了。”兰陵虽然面带笑容,然而落在萧夜心独自上的目光却冷冰冰的,发出的那一声感慨也语调古怪,道,“真好,你跟晋王哥哥就快有孩子了。”
联想起近来兰陵奇怪的言行,萧夜心从未停止过对她的疑惑和猜疑,或者说她有几分肯定,兰陵知道了当初的事。可依照兰陵过去的性格,若知道自己和萧玚是被有意设计,她决计不会这样忍气吞声,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告诉她要忍耐——如今的萧夜心正是在这种隐忍中蛰伏。
见萧夜心沉默,兰陵问道:“在想晋王哥哥?”
萧夜心点头,道:“转眼又要开春了,还不知殿下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尾音中的一声叹息听来无望悲伤,兰陵转过视线望着外头那些花枝上新抽出的嫩芽,道,“真是又快开春了。”
萧夜心实也关心兰陵的婚后生活,她希望兰陵能够顺遂安乐,然而萧玚在场,未免触动太多伤心事,她便岔开了这个话题,问道:“公主今天是特意过来看我的?”
“自然,我还带了一些礼物,都是给你和我未来侄儿的。晋王哥哥不在你身边,就让我来照顾你,反正平日也没什么大事,我能常来晋王府么?”
面对兰陵突来的殷勤,萧夜心深有顾虑之下又心怀愧疚,点头道:“当然可以,公主常来我也不至于那么闷了。”
兰陵闻言欣喜,又和萧夜心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走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朝萧夜心身后看了看——她总觉得那儿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充满怀恋和不舍,如同她当初和萧玚告别的那一夜,令她不愿就这样离去。
然而哪怕兰陵知道他心底那个灵动开朗的少年就在这间房里,离自己不过数步的距离,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他们因为别人的设计而分开,这一生都不可能走上曾经约定的那条路,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身边这个浅笑盈盈的晋王妃。
有了萧夜心的准许,兰陵便时常去晋王府探望萧夜心,细心照料她的起居,亲自为她准备补身子的东西,仿佛她们不是姑嫂,而是感情深厚的亲姐妹。
因为杨广身在江南,萧夜心又和萧玚亲厚,因为萧玚在晋王府一度出入自由。然而自从兰陵时常到来,萧玚在晋王府进出时都格外小心,唯恐让兰陵发现自己。他每每躲在暗处看兰陵,都必须强力克制内心想要冲上前的欲望,看她的一颦一笑,看她身上不同过往的稳重,他知道她是他深爱的兰陵,可现在的她和他难以忘怀的兰陵又似乎不那么一样。
萧玚不知这种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其实不止是兰陵,萧夜心不也如此么?他身边的人都在改变,就连他自己也一样。从少年洁白到放浪形骸再到如今不得不规行矩步,他们都以不同的惨烈和艰辛完成着这样的蜕变,最终掩盖了少年时期最真挚单纯的那一颗心。
萧玚正暗生感叹,忽然听到了有杯盏碎裂的声响和疑似萧夜心的呻吟。他当即从暗处现身,见萧夜心表情痛苦地半趴在身旁的茶几上,脚边是一只摔碎的碗,而兰陵则神色怔忡地站在一旁看着。
“姐!”萧玚箭步上前,一把将萧夜心打横抱起,扬声道,“快去找大夫!”
兰陵只觉得萧玚这紧张大声的叫唤像是平地而起的惊雷一般,震得她有些失神,待她抬眼,见到的只是萧玚匆忙离去的背影。她低头看着那一晚被打翻的补品,又出神良久才终于想起了什么,惊慌地立刻跟去一看究竟。
兰陵赶到卧房时,房门紧闭,门外的侍从硬是将她拦在外头道:“萧公子吩咐除了大夫之外,谁都不许入内,请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