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杨勇所持有的唯一一张底牌,也正是这样的身份,才促使杨坚即便知道他的才智平庸却仍旧拥立于他,这如何能让其他能力出众的皇室子弟心甘情愿地臣服?
杨广看着杨勇自以为是的神情,那一副毫不掩饰的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令他为杨坚和独孤感到悲哀——杨勇在认为自己彻底打垮了杨广之后便急于对付一向支持杨广的越国公杨素,可见其浮躁之气,若没有高颎等人在旁辅助,怕是早就保不住这储君之位了。而在将来漫长的时光里,会有杨秀和杨谅如同芒刺一般扎着杨勇,令他更加日夜不安。杨广也相信,这手握重兵的两个弟弟,必定不会认同杨勇的太子之位,夺储不过是长埋在大隋皇室的隐患,就看杨勇有多等不及地自取灭亡。
兄弟间的对峙令这一日清晨的皇宫显得异常肃冷,书房内的空气似是就此凝固,仿佛寒冬再临。
因为室内太过安静,以至于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那一连串急促到难掩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杨勇和杨广之间针锋相对的局面,门被推开的瞬间,房中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投去疑惑的目光。
“陛下传召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来人通传道。
杨勇以为情况古怪,快步到那人面前问道:“父皇为何突然宣召晋王?”
那人看来很是害怕,弓着身子,将头垂得很低,道:“奴婢不知。”
杨勇还要追问,却听杨广淡然道:“孤到底是父皇的儿子,真要被处斩了,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有不妥的地方么?”
杨广轻蔑地看着神情紧张的杨广,牵着萧夜心的手从容地送这大隋储君的身边走过。这一刻,他感觉到萧夜心的手抓紧了他,他仍是望着前头回环曲折的长廊,道:“死都不怕了,还怕见父皇?”
萧夜心跟在杨广身边,另一只手扶上他的手臂,叹道:“我本以为还能跟你再待一会儿,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杨广微笑道:“其实时间拖的时间越长,你担心的时间也就越长,我是不忍心的。”
他的眼底闪动着对她的关爱,可就在这样的安抚中,他不由握紧了她的手,终究难掩将要生离死别的伤愁,道:“阿柔,我舍不得你。”
萧夜心往杨广身边靠了一些,道:“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杨勇急匆匆地赶到杨坚寝宫,而杨广和萧夜心则不紧不慢地到来,出乎杨广意料的是,宁远居然跪在了寝宫外。
但见杨广此时尚且安然无恙,宁远惊喜之余却倍感心伤,她本想开口和杨广说上几句话,可他的身边站着萧夜心,从她看见他们的第一眼起,杨广的手就一直拉着他的晋王妃,而萧夜心也依偎在他身边,好似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如此时光,杨广还有挚爱相伴,她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
于是宁远只看着杨广和萧夜心想自己走来,默然向他们见礼,却听杨广道:“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还是回去吧。”
或许是知道今日一别之后,她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杨广了,宁远反而镇定下来,道:“奴婢想看着殿下和王妃进去。”
萧夜心早知宁远对杨广有心,今日更看出了她的重情重义,她无法做到跟这个昔日的南朝公主分享杨广,却不得不感谢她对杨广的情义,道:“你一切安好,才不枉晋王当初在建康对你的关照。”
往事历历在目,宁远心头一动,再去看杨广时,眼中已隐有泪光,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杨广正要与萧夜心进去面圣,又听宁远道:“听说方才太子妃来了,不知说了什么,陛下才突然召见殿下,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杨广原本已如死水的眼波突然闪过一丝光彩,他转头去看萧夜心,二人面面相觑,虽不知究竟所谓何事,却同时有了莫名的期待——一切仿佛像是越来越明亮的日光那样,终究毫无遮掩地照耀皇朝北方的这座都城,照着这皇宫内苑的一砖一瓦,让它们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