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氏自然不是真的蠢到家,实在是平常在舜华面前是颐指气使惯了,突然间被漠视,气蒙了?才会这般说话夹枪带棒,本想着瞧见她盛怒,舜华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扁扁嘴咽了。她好歹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谁想到直接被姚家下人打了?脸不说,这一转眼的功夫,刚被她评判“命硬”的舜华还直接成了?太妃娘娘的恩人!连累的她也跟着成为千夫所指,一时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至于说舜华,本就因为林氏的缘故,很是被礼让,这会儿又加上救治了太妃娘娘,郑王府上下,简直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不独和林氏的座位被送到了紧挨着郑太妃的位置,还有丫鬟特意送上软垫和靠枕,就唯恐招待不周,让舜华不舒服了?。
秦婉儿看的也是五味杂陈——
平时她没有注意过,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今天到了郑王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会儿才发现,根本就是和自己受到的待遇有关啊。
从前每每去旁人府上参加宴席时,她身边即便不是众星捧月,主人家也都对她格外客气。
今天倒好,除了刚进郑王府时,有下人引领,之后就和其他家的小姐一样,没人管了。
什么格外殷勤、另眼相看,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秦婉儿可不就是因为在其他世家娇女面前受到了冷遇,才没滋没味的跑来找裘氏了?
之前还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回儿却是福至心灵——
说起来从前参加宴席和今天在郑王府的遭遇,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身边没有了?事事殷勤照顾的姚舜华!
意识到这一点,秦婉儿下巴都快要掉了?——
所以说之前和自己交往的那些世家贵女,并不是因为欣赏自己出身书香名门、满身的书卷气,而是因为,冲着姚舜华这个粗鲁的女人?!
不得不说秦婉儿还真猜对了。
毕竟她母族不过是裘家旁支,父族这边也就父亲秦鸿益拿得出手,偏偏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秦鸿益并不是帝王心腹,再?加上人也迂腐有余,应变不足,满朝文武中真心和他交好的并没有几个。
当?初之所以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可不也是镇国候边关大捷之时?
据说皇上听说两家要联姻,当?场笑着说:“镇国候的眼光,朕还是信得过的。”
紧接着秦鸿益就心愿得成,做到了礼部尚书的位子。
这事传出去,谁不说秦鸿益根本是沾了?镇国候府的大便宜?
可既然受人恩惠,也别怕被人说。
也就裘氏这样脑子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占了?大好处,还听不得旁人说小话,为了标榜她家老爷有多能干,官位来的正大光明,不惜做出埋汰镇国侯府的事。
连带着他家女儿也傲气的不得了?。
就说这样的人不被收拾,简直天理难容。
这不,报应来了吧?
可不得不说,瞧见裘氏这样的人吃瘪,还真是痛快呢。
舜华的视线从世子夫人身上收回来,内心也有些百感交集——
和镇国侯府一样,昌平侯府也是人才济济。
比方说昌平侯世子,刚过而立之年,已经正位大理寺少卿之位。
按理说姚家被人诬赖时,真是姻亲们愿意伸出援手,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可事实却是,大嫂林氏因身体糟蹋的太过厉害,姚家通敌案发生前夕,就溘然而逝。
那之后昌平侯府的人可不是恨死了?姚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其他为姚家说话之类的,则是根本想都不要想了。
正要开口跟世子夫人道谢,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本来在前面宴客的郑王殿下,带着太医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众位女眷虽然唬了一跳,可也知道郑王殿下是个孝子,又事出紧急,忙纷纷避让开,倒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郑王,瞧见正堂里一片其乐融融,明显就懵了——
混账奴才,真是该打!
竟敢谎报,说什么母妃咳喘太剧,人眼看就要昏厥!
老太妃最了?解这个儿子,看他面色不虞,立马明白,儿子怕是误会了?。老太妃一向心慈,又知道刚过去报信的是身边心腹,难免要为下人说几句,边冲着郑王招了?招手:
“还惊动了我儿……刚才也就是咳喘的太狠了?点,亏得华姐和蓉姐两个孝顺孩子,不然怕是真会有点妨碍……”
郑王知道自己母亲是个能忍的,说到有点“妨碍”这样的地步,怕是方才情形还真是凶险的很。
虽然这会儿已经不咳了,可到底放不下心来,想着什么生日看病晦气之类的传闻,可都比不得母亲身体重要,到底让太医上前请脉。
知道自己刚才的情形怕是吓着儿子了?,为了让儿孙安心,太妃娘娘倒也没有拒绝。
招呼跑的一头汗的太医令到近前:
“你看看吧,不然我这儿子怕是怎么也安稳不了?了?……”
“这是王爷孝顺您老人家啊。”太医令边满脸笑容的恭维边上前——
之前一直是他专门负责老娘娘的平安脉,对太妃娘娘的情况再熟悉不过。
这两天因娘娘咳嗽的厉害,皇上索性让他直接住进了?王府。
搭上郑太妃手腕的第一时间,太医令就惊“咦”出声:
“啊呀——”
“怎么了??”郑王本就坐立难安,见太医令是这样的反应,冷汗顿时又下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医令却是摇了?摇头,继续认真诊脉,好一会儿才丢开手,却是冲着郑王和太妃娘娘连连道喜:
“大喜呀王爷,太妃娘娘的脉象明显与昨日大为不同?,脉气平顺,分明是大好之兆啊!”
这么说着,神?情顿时更加急不可耐:
“敢问娘娘,您刚刚可是服食了?什么奇药?效果?当?真是神奇至极!”
治疗咳喘方面,太医令自问放眼大楚,这方面都不见得有人比得上他,实在想不通,他在太妃娘娘身上用了各种方子都没有什么特别效果?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一日之间就让太妃娘娘症状缓解。
“倒是没吃什么药,也就刚才咳得厉害喘不过来气时,用了蓉丫头和华丫头亲手做的秋梨膏……”
“秋梨膏?”太医令明显怔了?一下——
区区秋梨膏就能解决了自己都无法治疗的顽疾?
“就没有其他的了??”
“没了。”
虽然很是失望,认定太妃娘娘会好转,大概率和秋梨膏无关,可所谓死马当?活马医,怎么也要瞧瞧,才能死心:
“娘娘可容下官品尝一二?”
“当?然可以。”郑太妃笑呵呵的答应了?下来。
让人抱了雕花小瓮过来。
盖子揭开的一瞬间,一股清甜的味儿道就在室内流淌。
所有人都止不住深吸了口气——
只是这么简单的嗅上一口,觉得胸腔里好像都舒畅不少。
说起来之前舜华取用秋梨膏时,大家已经闻过一次,只那会儿太妃娘娘眼瞧着就要不成的模样,正堂里乱糟糟的,谁都不敢做出享受的样子。
眼下太妃娘娘瞧着精神头挺好,堂中女眷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真的好想喝一口啊。
瓮口打开的那一刻,太医令的神?情就变了。纵然太医院的秋梨膏需不着他动手,可作为个中老手,却还是第一时间从这个味道判断出来,这一小瓮秋梨膏,品质之好,远在太医院制成的之上。
等用调羹从中挑了?一点取出,太医令眼睛更是一下睁大——
哦嚯,这么漂亮的金黄色!
从医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把秋梨膏做的这么好看。甚至还有些晶莹剔透的味道。
不是知道这是秋梨膏,太医令简直都不舍得往嘴里送了?。
足足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才万般珍惜的尝了?一口,入舌晕开,丝丝回甘,从喉咙到胸腔,宛如温热的泉水拂过,竟是连每一个汗毛孔都舒畅无?比。
就是太医令这等见识非凡的人,也震撼太过,失了言语!
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明显吓到了郑王:
“大人,大人……”
不是有什么不妥吧?要不然太医令的样子,怎么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
没想到他不开口还好,这么一说话,太医令倒是回神?了?,却是好险没哭出来:
“呜,王爷,王爷,下官无?能,心里有愧啊!”
枉他行医数十年,竟然有生以来就没做出过一次这样品质的秋梨膏!
于名满大楚的太医令而言,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又泪眼汪汪的看向舜华和林氏,朝着两人一揖到底:
“还望两位贵人教?我!”
慌得林氏和舜华忙往旁边避:
“老大人莫要折杀我二人了。”
郑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太医令这是医痴的本性又发作了?,哭笑不得的探手把他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这秋梨膏是两个孩子一片孝心,应该是孝心感动了天地,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