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木床,一张八仙桌,煤油灯倒是有好几盏。
如果她没记错,胡叔是个秀才,也参加了今年的乡试,这些煤油灯大概是挑灯苦读时用的。
凉晴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桌前,一一将煤油灯检查了个遍。
沈昭等人也赶了来,凉绥问:“出何事了?”
有人小声跟他们说了下情况,沈昭环视罢四周,皱了皱眉。
“她喝了煤油。”凉晴道。
“煤油?豆芽儿她娘这是不想活了啊。”
“那小豆芽儿可怎么办啊,当娘的怎么忍心撇下孩子。”
“哎,你们又不是没见过老胡那样,谁能跟他过到一块,豆芽儿娘下辈子还是好好投胎吧。”
“……”
凉晴没空理会小豆芽爹娘出了什么事,猛地转身道:“谁家有鸡蛋,快去拿来!胡婶还有救。”
她命令下的干脆果断,大伙甚至忘了她是个笨丫头,转身就要回家拿鸡蛋。
小豆芽止住哭声,指着外面的鸡棚小声说:“晴姐姐,我家就有,娘拿来卖的。”
沈昭反应快,已经从鸡棚里摸出三枚鸡蛋。
凉晴拿来只碗,直接把鸡蛋清磕进去,搅匀了喂到豆芽儿娘口中。
凉晴冷静得像个内科大夫。
沈昭则化身主治大夫的得力助手。
凉晴:“盐。”
沈昭递盐。
凉晴:“水。”
沈昭递水。
“晴丫头行不行啊。”
“不知道,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渐渐,豆芽儿娘不再喘不上气,呼吸平复下来,变得舒缓了许多。
凉晴松了一口气:“给她喂了鸡蛋清,可以保护胃黏膜,又用盐水清洗了胃,等醒来把东西吐出来就没事了。”
听说豆芽儿娘没事了,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旋即,有人意识到不对:“晴丫头,你啥时候会看病救人了?”
“笨丫头”人设的凉晴:“……前几天刚好瞎看了本《伤寒杂病论》。”
你说巧不巧。
乡亲们:“哦——”
豆芽儿娘慢慢转醒,睁开眼后恍惚好大一会儿。
确认自己没死成,没有喜悦,也没看一眼小豆芽,突然“嗷”得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还救我干什么呀!让我去死吧!”
众人忙去劝,小豆芽儿又哭起来,又不敢凑过去。
凉晴牵着他的小手。
豆芽儿娘又是哭又是骂又是说,众人好不容易从她口中凑出了原委。
原来胡兴德从年轻时就立志科考,用一头羊娶了豆芽儿娘,当时对豆芽儿娘承诺,等他考上进士,就能当大官了。
豆芽儿娘年轻,不知道科考有多难,稀里糊涂答应了,天真地盼着这一天。
可一晃十年过去了,胡兴德年年科考、年年落榜,越挫越勇。
按说有志向有毅力这是好事,可胡家因为胡兴德读书考试变得越来越穷,全家人的吃穿靠豆芽儿娘养那几只老母鸡。
尤其在小豆芽出生了之后,家里过得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豆芽儿娘每次看着家里揭不开锅、豆芽儿饿得哇哇哭,而胡兴德只会埋头苦读,眼中就隐隐发涩,心里就暗自发苦。
这种日子,压根没有盼头。
昨日,乡试揭榜,胡兴德满怀希望地去看榜。
黄榜看了不下十遍,依旧没找到“胡兴德”三个字。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豆芽儿娘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没成。
她想开了,大官不做也罢,只要老胡不再执着于科考,他们两口子年轻力壮,出去做个工,或者种个田,怎么也能把日子过红火,小豆芽也能吃上个饱饭。
她就跟这么跟胡兴德商量,可谁知胡兴德突然发起疯来,在院里大喊大叫,癫狂地捞起井绳,扬言不考了,也不活了。
豆芽儿娘先是被胡兴德吓到了,继而这么多年的委屈涌上来,被“不活了”三个字激起了死志。
当即激愤地喊道:“好!你不活了,那咱就别过了!一家三口一起死!”
说完,她掀了煤油灯的罩子,仰头灌下。
众人唏嘘,这都是什么事啊。
凉绥试着问:“那,胡叔现在在哪呢?”
豆芽儿娘仍是哭骂:“吊死了正好,以后豆芽我们娘俩过!”
沈昭朝院里望了一眼,井边已经没有豆芽儿娘所说的井绳,他立即道:“不好,井绳不见了,小豆芽的爹怕是找地方寻死了。”
凉晴道:“分头找。”
几十号人呼啦从胡家出来,宛若救火队员一般,分散到镇子各处寻胡兴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