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内,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案席子被统统拉到两边,十多个儒生搬来几口大水壶,里面盛了水,议论纷纷地把水倒来倒去。
模仿凉晴当街解题的步骤。
以叶境和方庐为首的儒生们,对倒油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前者是真实爱学,后者则是单纯觉得有趣。
后者还声称,看过一遍凉先生指挥,不需要先生再教一遍。
于是,反反复复倒到了现在。
再看先生凉晴,凉先生不用讲四书五经,肉眼可见的松快了不少,倚在窗子边,时不时提点两句。
沈昭倒是早就想出了答案,十分守礼地为先生倒了杯茶,撑在窗边瞧热闹。
还不忘插嘴:“错了错了,七斤的水壶不应该倒十斤里面,得,重新来吧。”
凉晴瞅着他:“你倒是悠闲自在啊。”
沈昭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
凉晴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听见诗句条件反射般害怕,嗔了沈公子一眼,勒令他说人话。
沈昭哈哈一笑:“行行行,我不拽文,说大白话,先生可还满意。”
凉晴十分受用,也不吝夸奖:“乖。”
沈昭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这么夸,无奈地摇头苦笑。
“今日的事之后,科举考试的弊端已经初步显露。”沈昭收敛起几分玩味,“他们这些秀才举人、读孔孟经典的,于诗词文章上皆有不同程度的造诣,然而一遇到现实问题便束手无策,数术和思维论不乏有学得好的,却没一个人站出来解决问题。”
凉晴总结到位:“课程单一,不能学以致用。”
“是了。”沈昭道,“你对他们的启蒙很好,本朝学子重文,不能把学到的东西灵活运用,此事之后,他们的思维方式中,便有了一套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
凉晴诧异地看向沈昭,这公子真是来学习考取进士的?
心思不在念书上,反倒对科举一途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像学生,像官。
沈昭自知说多了,让这丫头心生怀疑,插科耍赖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被本公子的美色迷住了?”
凉晴从他俊俏的脸上移开目光,起身走去指导倒水的那群,留下一句反问:“不行?”
沈昭一挑眉,突然笑起来,单手捂住心口:这丫头撩起人来……简直犯规。
不得不说,方庐脑袋瓜还是很灵活的,跟叶境两个人倒水,失败了几次之后,迅速找到方法和诀窍,等凉晴走过来时,刚好倒出五斤的水。
“先生,怎么样?”方庐得意问道。
凉晴看了眼,夸奖道:“不错。”
方堂霸笑逐颜开,原来被先生夸奖的滋味是这样。
“叶刨根”却不依不饶,缠着凉晴问:“先生,你是怎么做到把水和油的混合分开的?”
凉晴面对学生们的勤勉好学,不吝赐教:“水和油本就是不能相融合的两种液体,通俗来讲,两种物质的轻重不一样,静置一段时间后会出现分层,油斗子便是把分层后的两种物液体分开的趁手工具了。”
叶境听得似懂非懂,先生说的一些词儿他听不懂,但道理却是懂了。
受教地点点头,躬身拜谢先生解惑。
是夜,凉晴坐在院落中的小亭子中望月。
她的小院子却说不大,也算坐落在书院中,布置的别有一番风味。
院角处有个吊脚凉亭,亭子旁是一小片竹林,风吹过来,竹叶刷刷作响,已经是深秋的天,天气微凉,月色却是潋滟好看,竹影投在白鹅卵石上,像幅意境美妙的中国画。
凉晴是个典型的理工女,对这些诗词啊国画啊没什么鉴赏能力,如今亲身置于这般雅致的地方,受环境熏陶,竟生出些文雅的心思。
她静静地用目光描摹地上的影子,想到丰子恺的名篇《竹影》。
正看着,零零碎碎的竹影被一道清幽的人影遮住。
凉晴抬起头,对上沈昭一张浅笑的容颜。
“发什么呆呢?”沈公子绕进凉亭,在石凳上坐下,理着衣袖,“敲了门,你没应,就直接进来了。”
凉晴收好思绪,否认道:“不是发呆,是在提高美学鉴赏能力。”
沈昭来了兴趣:“哦?”
“几千年文化凝聚流传下来的诗句名篇,定是有它的魅力所在,我虽然不懂、不会,却不能否认,不能拒绝接受和学习。”凉姑娘一本正经道。
沈昭赞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擅长学习和接受能力强的人,注定不会被时代淘汰。敢问凉先生,你是怎么提高的呢?”
凉晴指了指地上:“竹影啊,像不像一幅水墨画。”
“像,太像了。”沈昭起身,还把凉晴拉了起来,“你站这里。”
凉晴被他拉着,一会儿往前走挪两步,一会儿往后靠两步。
终于,沈昭说:“好了,你看。”
凉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只有竹影的地上,又出现一位身量纤细、玲珑有致的古风美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