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琅。”
听有人在叫她,宁琅因熏香而散漫的注意力集中了些许,目光穿过长案上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落到案后盘腿而坐的重明天身上。
他眉头紧蹙,看她时目露不忍,似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对她很残忍。
但再残忍,也是得说的。
“只凭锻体,无法敲开修士的大门。”
宁琅一顿,随之颔首,道了句知道。
不怪重明天如此提醒她。
她这几日虽夙兴夜寐埋头苦干,仍未能引气入体,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
宁琅也再一次认识到了天才与普通人的差距。
东朔在中州济世宗从不曾修炼,只学星象,学占卦,可到了隐门后,只略加引领,便一朝识气、引气,入知微境,成了名正言顺的修士。
而她,哪怕有前世那么多的经验在,仍原地打转般地停留在原地,还让长辈来为她操心。
现实如此,天资如此,宁琅不气馁。
她深知自己做不到惊才绝艳,但也绝非在做无用功,不过是想日积月累,求一个厚积薄发。
嵇州曾有一魔。
他生性狡猾,又有千余分/身,分/身的样貌实力全部均等,偏偏要找对了本体,才能全部肃清,使前去除魔的修士苦不堪言。
若是东朔,他定能用术法找出魔的本体,一击扑杀,省时省力。
可这是天才的路。
宁琅自然不行。
她只能见一杀一,见十杀十,见百杀百。
从天光初现,杀到夜半三更,杀到自进了嵇州地界,因能感应魔的存在便一直发烫的法宝,再也发不出一丁点的热度为止。
虽难走,但这是她的路。
一条任何人都能走的,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最后的,普通人的路。
宁琅的思绪从往事收回,她平复了一下因回想起三天内因杀了千余魔而杀到吐的难受劲,后笑言:“请峰主放心,弟子已识气。虽然弟子天资愚笨,但想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引气入体,正式迈入修真的大门了。”
宁琅是为了让重明天安心才说了这一番话的,可目的似乎没有达成。
隐在他眼底深处的忧色反而更重。
他问:“为何突然想要修道了?”
重明天是无法理解的。
多年来,宁琅抗拒修道不单是由于天赋,还因隐门的宗门之道。
与中州济世宗以救济天下为己任的出世原则相仿,隐门的道是锄强扶弱,是降妖除魔,而非修个人的道,求得道飞升,上天成神。
在隐门修道便意味着要同妖魔鬼怪斗。
可宁琅很怕妖魔。
亲眼看见双亲叔伯被魔掏肠挖脑,晾在衣杆上烤成人干,被妖分而食之,不可能不怕的。
想到这里,重明天不禁问:“你不怕了吗?”
宁琅咧嘴笑了笑,笑脸上不见半点惧色。
“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她曾经很怕。
怕到了极点。
光是想一想那一日的惨状,便浑身发抖,惊恐得不能自己。身为凡人却不出山,也是因为觉得世俗界太危险,说不定一个不好运就会遇上魔。
不过,自手刃了第一只魔后,宁琅便彻底不再怕了,修无情道后更是不知恐惧是何情绪。她横扫世俗界大摇大摆的魔,凶名之盛,是没有封号的魔闻之便要遁走的地步。
那一阵子,就连宁琅自己也说不好,究竟哪边才是恶。
所以说,怕吗?
不管怎么想,怕的那一方都该是他们才是。
记起横走世俗界十八州的风流往事,宁琅更是觉得有一股劲儿窜了出来。
她说:“我想要变强。”
与其等重明天主动来问,不如她自己先交代清楚了。
“弟子想要变强,是为了自己。”
“弟子软弱,不想承受同门死在眼前的痛苦,所以努力修道,想保护师门上下。即使能力有限,护不了所有人,至少日后也要替大家报仇。”
“弟子的心上人是心怀天下之人。”
“所以弟子想救天下苍生,让他少遇一些危险,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一开始,重明天还没有太懂,听着听着,他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被喂了一嘴的粮。
重明天脸色复杂,说不清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也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宁琅叫过来,看她给他秀恩爱。
“你很爱他?”
“爱惨了他。”
看着宁琅从眉目中透出的情意,重明天默了默,不知怎的,突然也想谈恋爱了。
重明天:“!!!”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笑话!谈恋爱难道还会有斩妖除魔有趣吗?!
重明天重重闭了闭眼,又睁开,摒弃掉脑海中的邪念,把注意力往正题上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