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左手?掌心的热度,让宁琅心里发紧。
也不断提醒她,迫使她面对现实。
东朔不知她复杂心绪。
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笑着跟她说:“我给你带了斋堂的糯米糕,还有?油鸡,牛肉纸卷也有?。现在吃不吃?我去?给你热热?”
他的样?子、说话的口吻,像极了前世两人尙是道侣的那?一段时光。
宁琅知晓,仅仅是像而已。
从那?时到现在,已是过了太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太多人太多事?都变了。
她也变了。
眼中倒映出东朔的模样?,这一刻,宁琅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忽略掉脑海中春节爆竹一般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她直直望向他,回了二字:“不吃。”
不待回应,话落,合上的嘴又张开了。
没有?声音,只是微张着,似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宁琅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
想问他,剑修师兄是不是他杀的,他是不是骗她,一直以来都骗了她,是不是把剑修师兄的尸身伪装成了猪,如果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剑修师兄的事?情之?外,他是不是还做了一些?……其?它的什么。
可宁琅问不出口。
见她踌躇,东朔轻推了她一把。
像是看穿了她一样?。
“阿宁,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他笑笑,“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的。”
宁琅哽住。
要?问吗?
问一个真相?
——不肖问了。
其?实只要?得知了东朔是魔,什么问题都不必问了。
她要?做的,只有?选择而已。
当宁琅做出选择的瞬间,“咔哒”一下的声响突兀响起,格外清楚。
冥冥中,犹如有?一把枷锁栓在了她的身上。
与之?而来的,是浓烈得几乎将她吞噬的愧疚感,如汹涌海浪将站在海崖边上的她卷入海中,海水从每一个呼吸着的毛孔灌入身体,她保持着清醒意识,一点点溺亡,让她半口气都吐不出来,全部局促在身体里,污浊不堪。
她对不起那?么好的剑修师兄。
她对不起他。
对不起那?些?信任着她,前世今生将她视作正道之?光,甚至以她为前进目标的人们。
但是……但……
她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无数句“对不起”。
宁琅微微抬了抬视线,与东朔直直对视。
他的身后有?夕阳余晖,茫茫霞光照亮了半边天,明明并不刺眼,宁琅却觉双眼发烫,有?一些?东西不知不觉就从眼角掉了出来。
见东朔先?是一瞬怔愣,后失了从容,慌张起来,她轻轻笑了。
之?后对他说:“东朔,我们复合吧。”
宁琅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心情,跟她说话时的口吻一般平静。
她的心跳很平缓,脑子很清醒,东朔回不过神的怔愣模样?、耳边因微风吹拂而簌簌响起的草叶声也很清晰。
宁琅的道是救人,救天下人。
她该杀尽天下魔才是,可此时此刻,当本该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近在咫尺,她非但下不去?手?,还选择了包庇,轻描淡写,粉饰太平。
宁琅想,她要?是不解开这道枷锁,她的修为怕是难再有?所?精进。别说修为了,甚至或会种下祸根。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
她知道,可她依然选择这么做。
所?谓“天下人”中,有?很多人,有?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于宁琅而言,东朔,也在这很多人之?中。
他是千万人之?一。
更是唯一。
她想救千万人,也想救她的唯一。
吞魔崩溃了。
假如它拥有?人类的身体,想必这一瞬已是双手?抱头揪发,直接半秃的状态。它都已经铆足了劲儿,随时准备干架,要?和心爱的主人一起拼命,搞死那?个可恶的大魔头。
可它听到了什么?
复合??
不是“去?死吧垃圾!!”而是,“我们复合吧”??
吞魔:“啊啊啊啊啊你疯了吧?!”
“你不要?傻了,虽然我知道你们有?一腿,但、但他是魔啊!还不是普普通通的那?种魔,是大魔头,大大大魔头!你难道想用爱感化他吗?!”
宁琅不做声。
吞魔:“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觉得这件事?很荒谬是吧?既然知道荒谬就赶快举起你的拳头,把他搞死才是正道啊!”
宁琅依然沉默。
她只定定地看着跟前的男子。
坦白说,东朔的反应有?些?出乎宁琅的意料。
她本以为他会立马一口应下,会瞬间喜盈于色,会抱住她,说好。
可东朔没有?。
一瞬惊愕后,他愣了许久。
直到此刻,才微微扯起嘴角,露出无奈的笑。
又伸手?,食指指节轻轻揩走她睫毛上的泪水,声色轻且温柔,如润物无声的春雨。
“哪有?人一边哭着一边对前任道侣提出复合的?”
他哭笑不得,身体略前倾,双手?捧住了宁琅的脸,拇指轻轻抹掉脸上泪痕,又安慰她:“没关系的,我没事?。阿宁做不到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去?做。”
“我可以等。”
“一直等到阿宁是真的想复合的那?一天。”
东朔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宁琅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而且还是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像是狂风骤雨的那?种哭法,怎么收都收不住。眼泪鼻涕全糊脸上了,狼狈到了极点。
可东朔一点都没有?嫌弃她,仍在安抚她,劝她,说以后再也不逼她跟他复合了。
他有?耐心,能?等,能?等很久很久,哪怕她不愿和他复合也不要?紧,只希望她不要?觉得太有?压力,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