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士引宁琅在天府内行走,似在找活人,看看有没?有能?再抢救一下的人。
宁琅不多言,随他走,便也?将四周景象,全部收入眼底。
四个?字冒出脑海。
“惨绝人寰”
根本?上不上是迎敌了。
只能?说是大家聚在一块垂死挣扎,然后等待被碾压屠杀。
没?有一个?人是死得有尊严的。
而宁琅知道?的,能?以一敌千敌万的人,只有一个?。
当记忆里的那道?清瘦身影浮现,又记起了他清隽面容,清亮双眼,宁琅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前面的小修士:“你让我来第四界,是为了让我看这些的吗?”
小修士定不是小修士。
他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细细想来,宁琅只觉得自?己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带她去人间医馆看凡人惨状,凭三言两语就拐她来了天府,看声名赫赫的名门正派被大魔头灭门,看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修界众人惨死,死不得其所。
最让宁琅起疑的是,目击大魔头灭门惨剧的他和她居然还活着。
尽管他们离天府有一段距离了,但假如魔头真是东朔,她一个?外来者?便也?罢了,他没?有道?理察觉不到小修士的踪迹。
他是阵修。
为人时已强到没?边,成魔后定更甚。
阵图一展。
万里疆土,尽收于?眼下。
没?有道?理会?错放小修士一人。
思及此?,宁琅隐隐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此?时,当宁琅打开天窗说亮话,小修士也?不再隐着瞒着。
他佯装在搜索幸存者?的身影陡然一滞。
接着,宁琅见他慢慢挺直了背脊,然后回过了身,与宁琅对视。
小修士的脸仍是那张青葱小少?年的脸,此?时却乍然失了表情,变得违和怪异起来。
尤其一双眼睛,第一眼只觉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沉静无波澜,第二眼,又形如在狭窄黑暗的巨洞里突然窥见烈日高阳,三千世界一瞬从?眼中掠影而过,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应了宁琅的话:“是啊,因为你没?有看过。”
宁琅定了定心神,平静回问:“如今我看到了,然后呢?”
小修士:“这不应该是要问你吗?”
停了一秒,他歪过脑袋,面无表情地问她:“你觉得,然后呢?”
这不是个?太难理解的暗示。
听懂了对方话里玄机,宁琅坦率干脆地答:“我杀不了他。”
“我会?帮你。”
宁琅却只重复:“我,杀不了他。”
小修士明白了。
宁琅口中的“杀不了”说的不是欠缺武力,而是她压根就不愿意?杀他。
大概是拟出了人类的身体,也?得到了人类的情绪,此?时此?刻,小修士只觉很失望,失望透顶。
伴随他情绪的起伏,风骤然大了,灭了余火,天也?渐渐阴了,月牙重新隐回了云层的后面,天地无光,唯独小修士的一双眼有莹莹幽光。
小修士:“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杀光天下人毁了三界吗?我可以承诺你,让他拥有轮回,而非泯灭。让你们结缘,永生永世。”
连思考的功夫都不需要,宁琅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杀不了他。你另寻他人帮你吧。”
平静冷淡地说完,像是不想再和小修士浪费口水,也?仿佛看不见天地之间的异变似的,宁琅转身就想要走。
小修士的话音随着呼啸的风从?背后刮来。
“没?有人能?杀他了,只有你。”
“魔尊不能?,妖王不能?,修界大能?不能?,全天下,只有你能?杀了他。”
听到这话,宁琅不由笑了。
她想起了东朔前世占的那一卦,那卦象说,她是天道?钦点之人,命定之人,只有她能?搞死魔尊,力挽狂澜,救天下于?大劫之中。
宁琅笑出了声。
她回过身,下颚微抬,目光随之压下,显现出几分不羁,几分狂妄。
混着血腥味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的衣摆,她却不为所动,仿佛风能?眨眼间化作罡风将她搅碎,沉沉的天要塌下来把?她压倒,她也?不会?动摇上一星半点。
宁琅三问小修士。
“你又要再一次把?拯救全天下的重担强行压在我身上吗?”
“第一次逼疯了我心上人,第二次想直接搞死他?”
“只有我能?做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了吗?”
小修士沉默。
他沉默也?好,积极跳起来跟她辩驳也?罢,无论如何,说得过他说不过他,打得过他打不过他,宁琅的选择皆只有一个?。
“我只有一句话。让我杀他?说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你可以逼我救世,逼我去跟那个?狗魔尊打斗,但这一次,你不要妄想逼我杀掉东朔。”
“即使你是天道?,这一次,也?逼不了我。”
话落,宁琅转身,径直离去。
灰蓝衣袂飞扬,背影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