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要什么证据?这桌子上的菜就是证据!”
贺重云急了眼,抬高了声音,以显示自己有十足的底气。
“我刚发现店里丢了猪肉和虾籽,就听说你家客栈,正好在卖小笼汤包和虾籽面!怎会这么巧?明摆着就是你偷的!”
“你丢了食材,和我有什么关系?”燕绥冷了脸,不悦地说,“我这客栈里,用的都是自家的食材,菜单也是一早就和大厨商定好的。”
“怎么可能?”贺重云是半个字也不信,一口咬定就是对方做了手脚,“且不说猪肉,就说虾籽,那可是我托人从裕陵运送过来的青虾籽!放眼整个北城,除了我桃源酒家,还有哪一家饭馆,能拿得出裕陵青虾籽?”
“怎么不可能?”燕绥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这儿就有。”
贺重云仰面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敢说有?你去过裕陵吗?知道青虾籽有多贵吗?你的客栈都多久没有生意了,你买得起吗?别讲大话了,亏你也是个掌柜,你丢不丢人?”
贺重云不仅当面讥笑,他还回过头,把这个笑话分享给自己身后的一众打手:“你们说是不是?”
打手们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笑声把客栈的门板都震动了。
来者不善,面对嘲讽,燕绥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他镇定自若地开口,反问了一句:“贺掌柜难道不知,现在裕陵流行的干虾籽做法,是由谁开创的么?”
笑声戛然而止,贺重云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问这个做什么?
燕绥道出了答案。
“是江南‘厨神’阿桃!这位如今就在缘起客栈掌勺。”
阿桃刚从厨房慌慌张张地赶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噢!他们家掌柜,正站在门前,被贺重云刁难着呢!
哇,门外真的来了好多打手,个个都身强体壮、彪悍得很。她不禁担心起来,瘦条条的燕绥,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不是欺负人吗?
阿桃愤愤地想,贺重云好过分,怎么总喜欢做这样仗势欺人的事。
“贺掌柜,既然你说这虾籽是你的,那你能说说,干虾籽是怎么制成的吗?”
一来一去,燕绥已然夺回了这场谈话的主导权。他抛出的这个问题,直接把贺重云给问倒了!
“……”
怎么制作?怎么制作?
贺重云支吾了半天,怎么也答不上来!
他娘的!他也是托人在江南买的,自己又不是厨子,他怎么知道,干虾籽是怎么制成的?
燕绥料定他答不上来,正好阿桃从厨房出来了,他转身对她莞尔地笑了,眼里是循循善诱的温柔,与面对贺重云时截然不同。
他问道:“阿桃,你来得正好,干虾籽是怎么制成的?”
突然被点到名字,阿桃连忙立正站好,眨了眨圆圆的大眼,张口就能答出:“每年三伏天,在穆江中采集青虾籽,洗净,浇葱姜汁,用黄酒蒸。晾晒半个时辰之后以小火焙干,与蒜头一起装罐密封,储存备用。”
阿桃对答如流!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若非对这虾籽的制作工序极度熟悉,寻常人决不能如此轻松地娓娓道来。那么,这位就真的是……
坐在大堂内的食客们,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私下里交头接耳起来。
“连干虾籽怎么制作都能答出来,恐怕她真的就是那位‘厨神’阿桃了!”
“啊,她做的鸭油烧饼可好吃了!”
“虽然缘起客栈之前差点倒闭了,但燕掌柜这人为人正直,我相信他的人品。”
“我看,这贺掌柜就是来找茬的,说不定他根本没有什么虾籽,就是在扯谎,见不得人好,专程来坏人家生意!”
刚开始,食客们见贺重云带人来了,都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而现在却亲眼目睹,燕绥被贺重云各种无礼地挑刺、讥讽,却不卑不亢,端的是一身傲骨。他不顾危险地挡在门前,被一大群彪悍的打手威胁着,也坚守在原地没有动摇,守护着客栈的安危。
这场面都见过了,众人说什么都要站在燕绥这一边,对贺重云的霸凌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贺重云仗着自己有义父当靠山,在北城横行霸道、恃强凌弱,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而燕绥向来斯文有礼,是有口皆碑的谦谦君子,在这两者之中,旁人自然会愿意相信燕绥的清白。
更何况,缘起客栈换了大厨以后,推出的这几道小吃,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那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跑进厨房,勤勤恳恳地做出了这些美味佳肴,让他们吃得心满意足,也对她的手艺心服口服。
燕掌柜说得对!阿桃是江南的名厨,干虾籽根本就是诞生于人家自己的手里。这个贺掌柜找茬也不看看对象,竟敢班门弄斧,真真是贻笑大方!
至于阿桃本人,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般苗条艳丽?谁还会去在乎呀!大家都见识过了,她做的菜,是确确实实的好吃啊。
能看得见、尝得到的美食,就是最有说服力的。
燕绥这一招偷换概念,真是妙极。
贺重云身处这无数的风言风语之中,整个人都凌乱了。
怎么回事儿?他都还没搞明白,这风向怎么就变了?
明明是他来讨要说法,拿回自己的损失!难道在旁人看来,他就是满口扯谎,上缘起客栈找茬来的么。
可是他真的没说谎啊,他真的丢了食材!缘起客栈还就刚好在这个时候,推出了小笼汤包和虾籽面。哪有这么巧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燕绥,而不相信他呢?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一间破败的客栈!
究竟是怎么在短短几天之内,把人心全都收买了?
贺大少作威作福惯了,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贺重云气到掐自己人中,赶紧扬起胳膊,把合着的折扇往手下脑袋上一敲!
“你们这群饭桶!还站在这里等什么,给我上啊!”
没用的东西!贺府养着这些狗奴才,每到关键时刻,也不知道看他的眼色行事!
“是!”
打手们接到指令,立马挽起袖子,露.出壮得惊人的臂膀,呼喝着一拥而上!
众人惊慌失措!胆小的人赶紧躲到桌子下面,不敢看燕绥被殴打的残忍事件。
“天啊!”阿桃捧着脸尖叫起来,虽然吓到腿抖,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想要去救燕绥。
楚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阻拦了她冲动的行为。
“你不要靠近,那里危险得很,小心误伤。”
“可是,掌柜他正身处危险之中啊!”
眼见那边都打起来了,阿桃急得不行,却被楚玄挡得严严实实,怎么也过不去。
楚玄摇了摇头。
“我是说,掌柜的,很危险。”
贺重云看着这场面,心里终于满意了,舒坦了。
唉,没事惹他贺大少做什么?敢偷他的东西,简直就是存心找死!
他很有自信。他这些打手,都是贺府培养出来的武师,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彪悍健壮、武功高强。
这回那个瘦条条的燕绥,还能笑得出来吗?肯定被冲成筛子了吧?
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贺重云心里好不痛快。
等等,好像不对,怎么是他家的武师在惨叫?
贺重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见,他那些气势汹汹冲出去的武师,竟然全都变成了病猫。
不是这个绊着那个的脚。
就是那个打了这个的脸。
一时间,到处都是扑街的、脸肿的、头撞头的、飞出去的……伴随着“哎哎啊啊”的哀嚎声,好不热闹!
贺重云大惊失色,低头看了看滚到自己脚下的一名武师,用脚踢了踢,骂道:“死了没?没死就起来!你们怎么回事儿?”
那武师本来差点儿晕过去,却又被贺重云强行踢醒。翻过来一看,嚇!脸都肿成猪头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晕头转向的……根本没法靠近那个燕绥,拳头都落到了自己人身上!”
???这世上,还有这种事儿?
贺重云一脚踢开脚下半死不活的武师,自欺欺人地认为那都是些胡话!
可是,眼前那真实上演的这一幕,又教他不得不相信!
他的那些武师,在这一阵混乱之后,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武师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早就没了之前的气势,谁能想到,唯一还站着的,竟然是那个文弱书生般的燕掌柜。
燕绥站在门前,甚至都没有移动过脚步,月白色的衣衫整洁干净,一道褶皱都没有。
他背着双手,迎风而立,仿佛在向众人表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动过手。
最令贺重云难以接受的是,那张俊美的脸上,还依然带着那抹该死的笑容!
神了,贺家的武师是来搞笑的吗?竟然连燕绥的衣角都没摸到,只把自己人打得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