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双可怖的白骨手还未接近赵承音脖颈一寸,就被她脖子上的菜刀发出强烈的蓝光弹了出去,直接现了原形,刺耳的尖叫冲破云霄,只是魂魄发出的声音,凡人根本不会听到半分。
“笑半天才动手,笑你个大头鬼。”
赵承音啧了一声,看着眼前披头散发,大半边脸都被硫-酸泼毁、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的同龄模样的女生,眸底没有半分惧意,只轻笑:
“迷路了?我可送不了你回家,但可以……送你下轮回哦。”
那女鬼捂着手,她的魂已然被震得半透,她颤着,对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惧怕的意味:
“你……你是……”
赵承音冷着脸一步步走进,最后在女鬼跟前站定,她垂眸,快速地将女鬼上下扫了一眼,半晌,才开腔:
“阳寿未尽,横死,却没下地府……有冤?”
女鬼被那穿透魂魄的视线扫得直发抖,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这么瘦弱的女生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可在她面前,自己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惧怕。
女鬼鼓起勇气抬眼去看,像是在确认什么,末了,可怖的脸色一改,覆上了哭腔:
“大人!小魂有冤!”
赵承音的嘴角僵了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鬼终于哭哭啼啼地抱着棵柏树说完了所有,她打了个哭嗝,可怜兮兮地望向倚着树,看不清脸色的赵承音。
“所以,你也是被生拘人魂的。”月光透过树影透到了赵承音的眼睫上,她一动,抖落了细碎的星光,“那为什么解除禁止后,黑无常没有来带你下地府?”
那女鬼撩起了两侧的长发,露出了干干净净的原先面目来:
“我也不知道……我被掳走之后再醒来,已经是在黑暗的台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哭喊,那人就直接往我头上贴了一道符,然后就是钻心的痛……”
“等我再次醒来,就已经飘离出-肉-体了,我在那处被禁锢了很久,昨天才重见天日,可我不知道去哪儿,也回不了家,我是G大的学生,所以……才藏在这儿的……”
话音刚落,那女鬼又开始哭哭啼啼。
赵承音眸光微闪。
这个女鬼,大约就是昨晚地府蠢到在三审司公然放魂开战的人修拘的人魂。
只是为什么没有被黑白无常带下地府,大概是因为……
“我进来这儿之后,就出不去了。”
不等赵承音细想,那个女鬼就擦了擦眼泪,后知后觉地补充上这么一句。
倚着树的赵承音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是了,她今天踏进宿舍楼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里有布阵。
不过所有大学从选址到动工都是有大师坐镇的,布局布阵也很正常,所以这女鬼……大抵是误打误撞进了阵法,然后就出不去了。
她的-肉-体大约已经被焚烧了个干净,但家人应该还不知道,所以没人烧香引魂,她回不了家。
“那个人修,已经在昨晚被拉下地府审判。”
赵承音看了她半晌,移开了目光,不轻不重地说着:
“锁在十殿阎罗,他连进畜生道的资格都没有,已经永生不得超生了。”
女鬼惨兮兮的双眼一瞬亮了起来:“真的?!”
“特殊管理所应该很快就会知会人间的警察,你和那些生魂的-肉-体-很快就能被找到。”赵承音垂着眸,只盯着地上的残叶枯枝,“我现在送你下地府,审过好恶,你就能轮回了。”
那女鬼满怀希冀,她兴高采烈地从地上站起来,可刚稳住魂魄,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低落了下去:
“我可以……回家看看吗?”
爸妈,已经找她找得很着急了吧。
赵承音双手环胸,树影遮住了她的容色,看不清神情,轻声拒绝:
“时间到了。”
女鬼的眼光暗淡了下去。
赵承音抬头望了望夜色,而后就一脸淡漠地伸手掐了个诀,刚想拎马面上来送这女鬼下去,却听到这女鬼颤着声:
“我叫,宋玉,是大三的学生,今年二十一岁……”
赵承音掐诀的手一顿,她抬眸,看着眼前颤颤巍巍的女鬼。
只见她怯生生的,却满面都是对人世间的眷恋,她说出了一个地址,连声线都带着颤,看着赵承音的脸上满是祈求:
“大人,求求您,帮我给我爸妈带句话吧。”
“求求您!”
微微的黄光在两人四周顿起,女鬼的魂魄将要被拉下,在最后的刹那,女鬼痛哭出声,说下最后一个字符,就兀地消失在了阵法之中。
一切又重归平静。
有风来,恣意地顺着赵承音的领口钻入。
稀疏的星点点缀夜空,不知站了多久,赵承音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是她这六年来,送下的第一千零一位滞留的亡魂。
也是第一位被生拘的人魂。
赵承音的脚步轻轻。
看来孟婆说得没错,最近的凡间,真的不太平。
星辰仍高挂夜空。
在赵承音的踪影彻底消失在柏树林之后,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现了身形,他站在刚才赵承音站过的地方,默默。
好半晌,他才轻轻地,倚在了赵承音倚过的树上。
有风吹动了叶隙,月光倾洒下来,洒在了那人的面上。
他眼尾晕着自天幕撕下的红,背脊倚着柏树,仿佛能从上面汲取到些许温热,不知站了多久,他轻轻地,扯了个笑。
一双黑瞳掠过紫色的光,却像融了夜雾,笑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