蓐收牵着玉螭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明明是最冷的暮冬,这?洞府怎么就已经暖得入了春?蓐收笑呵呵地想着。
见是兄长来了,句芒站起身,顺带将枝也?扶了起来,向她介绍:“这?是我兄长,蓐收。”
“我认识的,神识混沌之时,我记得秋神大人经常坐在桃树前嗑瓜子?,瓜子?壳扔了一地,气得父亲甩了他好几巴掌。”
枝一本正经地回忆道。
蓐收听言抽了抽嘴角,他接言道:“你既然还记得你父亲,不如现在就同我回泑山,那里才是你的家。”
“我不回去!”枝吓得抓紧了身侧句芒的衣袖,“父亲同意我跟随春神大人,他同意我离开泑山的!”
“本尊才是泑山之主!”
蓐收忽然大声喝道,想要让枝回泑山的意思昭然若揭。
声音大得有?些?震耳朵,句芒将枝揽在自己的身后,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他语气不咸不淡地道:“该,这?里是岱岳。”
阿重对于蓐收来说是唯一的软肋了,一听到弟弟说话,自己立马就蔫了:“枝不属于这里,我带她回去。”
“让她在这里陪着我不行吗?”
蓐收看他一脸落寞的模样,回想起自己与弟弟总是分隔东西两头,鲜少见面,是自己对不起他。
“好。只是时间久了就越难分离,枝是一定要回泑山的。”
雁首闯得祸,天道应是知晓了。
“我知道。”
……
句芒从前总是带着玉螭游走四方来散播生命,有?了枝后,陪在身边的,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她。
有?一次枝体内的神力无法支撑她维持人形,终于还是力竭化作了一枝桃枝。
句芒头一次如此心惊,他轻柔地捧起桃枝,毫不犹豫地用桃枝插进自己的胸口,用血液滋养着桃枝。
桃枝上的桃花都沾染了点点血迹。
枝的神识恢复后,句芒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枝却不肯化作人形了,只一直躺在句芒的脑后,她恶作剧般地用自己把句芒的长发挽了起来。
“阿枝,你生我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枝置气回答。
句芒将桃枝从发间扯了下来,却没有?伤到桃枝半分,倒是几根黑发断了落在地上。
他轻吻桃枝上长得最娇艳的那朵桃花,十分受伤:“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枝羞得整根树枝都跳了起来,终于化作了人形扑进了句芒的怀里。
整张脸都埋在句芒的怀里,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桃花上染了你的血,不好看了。”
句芒失笑:“那我下回注意。”
枝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带着哭腔:“才没有下回!我不想你那样对我,我想要你好好的,阿重。”
“抱歉,我一时心急,怕你出什么事才——”他才知道枝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能放回泑山的存在了。
“那也用不着你的心头血啊,我又不是什么好矜贵的精怪。”
句芒见她终于不再?生气,弯腰在她额前印下一吻,似是喃喃似是叹息:“阿枝最值得。”
只要句芒的神力不竭,枝就不会死。
从前句芒总想着天地间能够有?什么变化,但?现在他不想了。他只想与枝一起,直到日夜不再?变换,他的神力枯竭为止。
他以为永远不会来的那一天,没想到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蓐收将雁首私通人类惹得天道震怒的事告诉他之后,句芒总算是知道了‘天地两极颠倒’是什么意思。
高高在上的神终究是在天道的一个震怒下化作了最为低下的尘埃,神沦为了天道追逐的猎物,等待着被逐个撕碎,再?将神力分赏给人类。
违反天道定下规则的雁首是第一个被撕碎的猎物,他庞大的身躯被四分五裂,躺在了泑山的地界。
接下来的是花神华莲……
他要死了。
句芒知道了这?个结果,趁天道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偷偷将枝送往了金谷水。
躺在句芒温暖的怀里的枝双眼有些?迷蒙:“阿重,我们去哪?”这?个方向好像是北邙的金谷。
“去找那幅画,取出来后将它的神力与你融合,阿枝就不会再?怕冷了。”句芒编了个完美的谎,和以前一样轻吻枝的额头。
枝没有发觉什么不对,怕他赶路冷到,便将荼珠塞到了他的怀里。句芒的怀里一点冬日的冷风都无,她又睡去。
句芒将怀中的少女变作桃枝,像最开始一般,将她沉入了金谷水的画中。
随后他将整幅画都隐藏在金谷水的最底下,祈祷着天道能有些?疏忽。
枝身上的神力都来自于他,可她不是神,应当不会落得和他一般的下场,他只求他死后,枝眼中的光依旧亮着,即使不为他。
做完一切后,他回到了泑山。
雁首陨落后,众神没有精力再?管四时轮转与万物秩序,任由万物衰败,天地暗淡无光。
再?然后陨落的是万虫之首的骄虫,他的身躯被扔进金谷水,染黑了中间一大片,从此金谷水分为了黑白两界。
接着是羲和川的神,冬神禺江,夏神祝和……
终于轮到了句芒,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思,谁能反抗得了天道呢?
先?是一道天雷劈在了他的身上,剥夺了他全部的神力,剩下了神躯与神识;又是一道天雷劈下,劈碎了他的神躯,他亲眼看着它们变作了一条延绵不绝的河,像之前作为春神的他一样滋养着万物。
天雷追寻着他的神识劈了过来,句芒失去了意识。
等他恢复意识时,他发觉自己在一棵树里,他还有?自己的意识与记忆。
“该,你在做什么!”他面前正是一身嫩黄衣裳,金发金眸的兄长蓐收。
蓐收靠坐在山顶的桃树前,叹了口气:“阿重,这?天地,这?黑暗的一方天地,你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有?啊,阿枝与兄长,都是他不能割舍的。句芒歇斯底里,却依旧道:“无。”
“你又说谎,你骗了枝,骗不了我。”蓐收笑着,“我们偷偷活下去,等天道忘了我们。”
他偷了骄虫的白骨,两棵原本比邻的桃树渐渐化作一棵连理树,将藏着句芒的白骨融进了他们的身体里,阻挡着天道的视线。
这?两棵桃树,便是枝的父母。
“抹去他对枝的记忆吧。”
不知多少年过去,人类开始学会了用灵气修炼,掌控了这?片叫鸿天的大陆。
所有?人都知道鸿天有?一位神在泑山,除了天道,神却只有一位从小养在身边的弟子?,连理。
重生的句芒不再?是春神,而是泑山的弟子?连理。
几乎恢复所有?记忆后,连理开始替蓐收掌管着西沉之界,不准任何外人进入,他要守着兄长。
而神力逐渐枯竭的蓐收开始沉睡在泑山。
即使已经不是从前的天地,蓐收还是叫连理去四方游历,帮助耕种为生的那些普通人。
直到在一座山的山脚下,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姑娘。
那姑娘身上飘了雪,可现在明明是春日;她半躺在地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很眼熟。
连理心有?不忍,走上前去,朝地上扔了几块已经无法修炼成精的垣玉,试图让她注意到自己。
她果然看了过来。连理心里一紧,头一次如此紧张。
过了许久,她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
“这?是这里的货币吗?”她终于开口,声音也很熟悉。
她怎么还是这么傻?连理回她:“不是,可以还钱。”
“那我收下了。”
连理见状点点头,转身打算走了。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每迈开一步都艰难,他在期盼着什么?
他的脚步很慢,慢得路过的老太太都一脸骄傲。
“等等,等等我——”
是她,她叫我了!我可以带她走了。连理心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
为什么,怎么还没有叫我带她走?
连理按捺不住,伸出手送出邀请。和我走吧,我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会。
姑娘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向连理:“我叫连枝,桃枝的枝。”
我知道,我知道你叫枝,你是阿枝。
连理心里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有?些?羞赧地开口:“不介意的话,和我回泑山吧。师尊说缺一个徒弟。”
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不知不觉写得这么长!
正文没有完结就忍不住写番外了,不愧是我!
剩下的会在其他番外或者正文里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