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荣虽然平日里对两个丫头也算不错,但这小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只要张皓文开口,他向来不会拒绝。此时听见张皓文发问,劳累了一天的张传荣仰面躺在床上,打起精神讲道:“咱这琼州岛依山傍海,岛上宝物可着实不少,那最稀罕的,都在琼中五指山里,那是黎人的地方,咱们汉人没领路的,自古来谁也不敢进去。”
张皓文集中注意力听着,可怜小村子里每天人接触到的事情有限,他只是大体根据村子里生长的作物和气候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很靠南的地方,后来听到琼州二字,才明白自己这是到了海南。穿越前他家中在海南有个度假别墅,一年不忙的时候父母会带他们姐弟两人住上一阵子。他可从来没想到过,海南原来是这个模样,没有碧水沙滩,热带风情的椰子树和豪华的酒店,有的只是晒得又黑又瘦的庄稼人,贫瘠的土地和一座座风吹即倒的竹篾屋。
至于年代,满月酒时李思送他的一串簇新的铜钱上写的是永乐通宝,前一阵子又听说皇上驾崩了,至于驾崩的是不是那发动了靖难之役的永乐大帝,张皓文也搞不清楚,况且消息传到他们这些乡野小民耳朵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日子了。现在龙椅上坐的到底是在位仅十个月就撒手西去的仁宗朱高炽还是永乐大帝的“好圣孙”宣宗朱瞻基,不仅张皓文不知道,估计他爹张传荣、他爷爷张成才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张皓文对明史还算有些了解,他知道无论是仁宗还是宣宗,这都是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他至少应该能过上十几二十年的安稳日子。
然而,这次县里抓人服役的原因却是要打仗,到底是和谁打?看来虽然大环境不错,但琼州岛上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太平。张皓文又转念想道,终明一朝大大小小起义不断,况且正如张传荣所说,文昌在琼州岛的东部,中部和西部则是黎人和黎汉混杂居住的区域,尽管朝廷一直采取怀柔归化的政策,但地方的官吏却总是各怀心思,以至于汉黎之间的矛盾并没有真正得到缓解。
他们这次应该不会是去五指山吧?那地方可太远了,危险系数至少五星。张皓文知道张传荣绝对不会带他同去,他还得想点小计策,如果是五指山那样的地方,他这三岁的身体就算是有十个戒指,也得交代在山上啊!
好在,张传荣话音一转,道:“咱们潭牛镇虽然没什么山岭,但附近倒是有两处宝地,一个就是抱虎岭,还有一个就是铜鼓岭。这两处我都去过,铜鼓岭离得近些,但那儿靠海,山势险峻,要进了山,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所以,咱村里想去碰碰运气的去的都是抱虎岭,远是远了点,但那附近的村民常常进山采药打猎,山里还有炼丹修道的道观,想进山的话会容易一些。”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道:“不过这回,我想去的是铜鼓岭。”
好,张皓文暗自在心中赞叹了一声,他正好和张传荣想到一处去了。先前张传荣哄他和二丫的时候讲过几次,他还有点印象,那抱虎岭正因为平时去的人多,进山的那一片已经没什么上好的药物和猎物了。况且路又远,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路上。
张传荣对着黑暗中李氏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先前有人在铜鼓岭上挖到过沉香木,我总觉得上次我去的时候也闻到过香气,这次我想再碰碰运气,若是能挖到一块,咱们一家人就不用再如此的辛苦了!”
李氏忍不住开了口,她的声音中有些激动,也有些不安:“他爹,这‘寸香可获寸金’,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听说那采香的人,都是十几人结伴进山的,还得冒着蛇虫毒瘴之险,往往……往往都是有去无回呀!他爹,宝儿还小,皓春就要说亲了,不说别的,你要是撇下我们娘儿仨进了山,万一,万一要是出事,你真忍心看着皓春嫁给王老三家的王栓儿?”
张皓文此刻就趴在张传荣的胸膛上,他抬头一看,张传荣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张传荣扭头对李氏道:“慧儿,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若是有危险,我不会冒然往深山里走的。况且就是在外面,多挖点稀罕的药,黄藤、白藤,我都还识得,还有山上的鹧鸪茶,回头我问问镇上有没有人收,那东西不难采,怎么也能把夏税和徭役的银子挣出来。”
说到这儿,他低头看一看静静听着的张皓文,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接着说道:“这几年家里头先是出了老五那事儿,后来老四媳妇儿又病了,爹娘还有几个孩子实在是过得太苦了。爹整日里扭着眉头,我知道老五没读出个功名来,他不甘心呐!皓言、皓方都不笨,咱宝儿就不用说了,老四小时候也挺机灵,皓亮应该也随他,这些孩子,难道将来一个个,一辈子都做泥腿,在地里靠老天爷赏饭吃,看着王老三的脸色过日子?我这个做大哥的要是再不想些办法,孩子们都耽误了,咱爹也会抱憾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