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一开始见张皓文话说的十分流利,举止也彬彬有礼,心里对他有几分好感,本来有心收他入学,此时见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想到,这孩子未免有些太自大了,将来怕是不肯踏下心来念书。于是他故意板起脸来,道:“小子,你可知道,读书做学问,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你若真有把握背到十句以上,你就背一背试试,你若是没有记住十句,现在承认了,我也还愿意让你入学。但你若硬要逞强,又背不出,我今天可就不能收你了。”
谁知道,张皓文冲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流畅的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
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
“呀,背的好,背的好啊!”三字经简明易懂,张皓文的声音虽然还带着点奶气,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动听,引得围观的人们拍起手来:“先生,这就是老张家的娃儿,这社学就是他们家出钱修的!”
韩先生还沉浸在惊讶中,听见这话,缓过神儿来,对着张传荣拱了拱手:“哦,原来你就是那位张义士,失敬失敬!你这娃儿……”他躬身轻轻摸了摸张皓文的头:“你这娃儿聪明的很呐!”
张皓文松了口气,他其实对自己能一次就背过这么多也有点意外。三字经前几句他当然记得,后面就越来越陌生了,他也是一边听这位韩先生读,一边在心中默记住的。哎呀,不知道是自己本身资质就不错呢,还是这三年来灵水的滋补,总之,有这样的记忆,他对自己的科举之路有信心多了!
张传荣忙道:“不敢不敢,那……那我就把皓文留下了。皓文,快叫先生。”
张皓文学着刚才那些孩子的样子,恭恭敬敬拱手打了个揖:“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好,好,起来吧。”韩景春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许多,原本他孑然一人,无儿无女,考了一辈子科举,人到中年中了秀才,本以为还能更上层楼的,谁知道呀,唉,现在五十二了,中举人为官的梦早已破灭,县城里县学、社学、私塾一家家都开的兴旺,他那个学馆好几年没考出一个秀才来,已经渐渐没人去了。
前一阵子县衙里来了位攀丹唐府的人,然后县尊就找到了他,把事情的始末对他一说,问他愿不愿意来这天赐村教书。县尊还对他说:“唐老爷的人一再嘱咐,说是那张家的娃儿天赋出众,将来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老兄你满腹才学,依我看,说不定和那张家的孩子正好有这么个师徒的缘分,万一他将来成了气候,你这做老师的岂不是也跟着发达了吗?”
韩景春当时就苦笑着对彭县令说道:“唉,县尊大人呐,晚生已经上了岁数,还有什么发达不发达的呢。您做父母官这么多年,可没少接济我,既然您好心举荐,我就去那天赐村便是。”
刚来到这村子里的时候,他见这村子树丛茂密,村子里头房子一栋栋窄窄歪歪,耕地也不甚肥沃,心里还颇有些失落。后来见到刚修好的学堂宽敞明亮,后面一间小院子干净整齐,心里知道这村子的人对这求学一事十分重视,对他这先生也是尊敬的,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如今见到了传说中的这位“张家的娃儿”,这孩子长得伶俐漂亮不说,竟然还有过耳成诵的本事呀,这他可倒真的没有想到,说不定,自己这一生怀才不遇,当不了官,就是为了能把学问传授给这个小神童的呢!
韩景春缓步走上讲台,环视一周,这些孩子虽然有的穿的破烂,有的年纪都八九岁了,有的笔墨纸砚都没有,但他们一个个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和县里那些游手好闲被父母送去打发时间的少爷们不一样,大概他们也知道,这是他们这一辈子摆脱“泥腿”称号的唯一的机会了吧。
韩景春再看一眼和两个兄长一起坐在最前面双眸又黑又亮闪闪发光的张皓文,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希望,他拿起戒尺在桌上轻轻一拍,道:“尔等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这天赐义学堂的弟子,我就是你们的先生,我姓韩,名叫韩景春,字怀明。所谓先生,传道、授业、解惑者是也。望尔等从我这里,不仅能学会识字、做文章、也要好好学一学先贤的做人之道,这才是你们将来在世间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