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县衙门的胥吏站在门前,翻着名册开始点名,听到点名后上前应答的不仅是考生,还有替考生作保的廪生。
作保的廪生有核对考生信息的责任,必须保证考生没有冒籍、父母丧事的情况,也没有顶替别人或随意更改姓名、家事清白等等,一旦考生查出了问题,替他作保的廪生还有联保的其他考生也要倒霉,所以,县学的廪生都不会随意出面替人作保。此次,替他们作保的县学廪生不是别人,就是张皓文的表哥李青安。
韩景春自己入场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回送自己这几个得意弟子?进场考试,他心?里似乎比学生们还要忐忑,还在拉着张皓文他们的手嘱咐道:“你们几个切记,虽然这考卷上写着座号,但并非一定要按照此号入座不可。一入考场,大家都是哄抢靠前的位子?,皓文你年纪小,皓言、皓方,你们两个要帮他抢一抢呀……对了,不要坐第一排,那第一排就在房檐下,风吹日晒,万一下了雨,试卷被打?湿了,那可就糟了……”
张皓文他们几个听着这番已经听过数遍的话,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点名大概是按照报名的顺序来的,他们村子?离文城不远,告示刚贴出来就报了名,很快他们就听见胥吏在前头喊道:“张皓言!”
“到我了,皓方、皓文你们两个也快了,一起跟着过?来吧!”张皓言紧紧握住自己的考篮,拉上两个弟弟一起推开人群走了过?去,剩下韩景春和张传荣两个在衙门口心情忐忑的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传荣道:“唉!韩夫子?,尽人事、听天命吧!走,咱们两个找个地方喝一杯,待会儿过来等他们出场!”
这个时候,只有杯中物能稍微缓解一下他们的紧张了。素来不贪杯的韩景春也点了点头,和张传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拥挤的衙门口。
“头发解开!脱衣服!”衙役催促道。
“是、是……”张皓言对此早有准备,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点别扭,况且二月毕竟是冬寒未消,他脱了外面的棉袍,解开衣带的手就有些哆嗦起来。
“哦,你就是张皓文?”后面的衙役打量了张皓文两眼:“你年纪还小,县太爷嘱咐了,不用解衣,把考篮拿来看看就成。”
张皓文点了点头,两年前他为了给彭知县送信可是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虽说他自己也收获不少,但回来一说,彭知县对他的态度大变,更为另眼相看了,对于张家的布匹生意,他也在他这个文昌知县的能力范围之内提供了最大的庇护,当然,虽说棉布的税暂时还没有收,但是逢年过?节他们张家也没少“孝敬”这位县尊。
这就是官场,最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利益之上,没有永远不变的恩情,也没有隔夜的仇恨。还没有考过?一场试的张皓文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些形形色色的官员们给他上了韩景春所不能传授给他的生动而实用的一课。
虽说不用像张皓言那样脱得只剩一条裤衩,但衙役还是象征性的在张皓文身上摸索了一番:“好了!进去吧!”一句话就让张皓文得到了解脱,他再次挎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考篮,等两个哥哥穿好衣服以后,三人一起进了考场。
所谓考场,其实就是文昌县的县衙大堂。文昌的大堂和府衙一样,当然没有府衙那么宽敞,前后一共五间,每间又隔成前后两卷,一共有十间,摆满了长条桌椅,有些明显看得出是从附近的饭铺子里征用来的,还闪着油光。
“这是什么?味儿呀?”张皓方又开始吐槽了:“怎么臭烘烘的?”
张皓文和张皓言都没有搭理他,后面的考生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他们得赶紧找个好位置。三人谨记韩景春的教导,快步跑到第二间的第二排靠边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儿既有阳光,待会儿又不会太晒,桌椅还算干净,三人长长舒了口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小心放好试卷纸,认真的摆放笔墨纸砚,等待考官彭县尊出题。
看来,文昌县的文风越来越盛了,大半个时辰过?去,大堂才坐满一半。桌椅都是按照报名的人数准备的,可见还有不少考生等在外面呢。一拨拨生童走进考场,一番番哄抢,衙役们大声呵斥,考场里乱作一团。
这些生童,很多都不是像张皓文他们这样早早就来到文城镇住下,而是住在城外,或是从附近的村子?连夜赶来的,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连连打?起了瞌睡,张皓文甚至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某位仁兄的呼噜声。
“都起来!你,别睡了!县尊大人要出题了!”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原本空荡的大堂终于坐的满满当当的,张皓方已经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睡着了。衙役在旁边空出来的过?道上走来走去,不断提醒着考生们:“坐好坐好!给我?起来,别让县尊大人看见你这幅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