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芍一个个的开盘,在场的人不由开始两股战战。
嵌珠玉扁方一对、金錾云纹镯一对、黑漆银扣妆奁一只、天香绢帕十方……
“这些个物什,诸位可还眼熟?”
在祝府守了十几年门的邱大咽了咽口水,瑟缩道:“姑娘此话何意……”
其实他瞧着那金镯子还挺像自己拿走的那个,但他明明把镯子藏进了自家炕下的灰堆里,不可能会出现在此的。
他在犹疑,但吴婆子已经全明白了,她掌管着府内的外库钥匙,府里被拿走了些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吴婆子手脚心全是汗,心跳得都快厥了过去。
“吴妈妈,你说呢?”
祝清圆一张口,吴婆子就噗通跪下了:“姑娘饶命啊!是婆子我对不住您!”
“家中小孙子突然病重,我想着就只拿个金锭去救命,等您醒了再请罪。哪知道这些个天杀的,他们发现了我,就抢了我钥匙,说不然就绑我去见官!”
此话一出,邱大第一个沉不住气了,破口大骂:“你个舌头长疮的烂糟婆子!分明是你拿镯子来收买我!”
吴婆子被他推搡在地,眼看拳头就要到肉,一时间乱作一团,也有人想要趁机潜逃。
“来人!”祝清圆一声令下,院子里登时涌进来一群拿刀拿棍的武夫。
所有人立马动也不敢动,纷纷跪下。
“东西如今都在这儿,你们什么人拿了些什么我再清楚不过。”祝清圆目光掠了他们一圈,悠然放下琉璃杯,“但我偏要听你们亲口认下。”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言语,无人答话。
祝清圆醒来不过几个时辰,因此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盗走的那批。
外人不知祝家所有的财帛,不论大小一律会登记造册。祝清圆只是花时间对着簿子找出少了哪些,又从内库里找了相似的玩意儿放上去。
刁仆眼拙,院子内又昏暗,糊弄起来不成问题。
但难免有些心细的,或是已经将物件当卖了的,拖久了迟早被他们看出破绽。
于是祝清圆冷道:“不说是吧,这些是你们的身契,今日我就是将你们都打死也无妨。”
她玉指微微一点:“就从吴婆子开始吧,给我打!”
“姑娘!姑娘!老婆子我是冤枉的啊——”她哭嚎着被按在地上打,几板子下去都不消停。
也不怪吴婆子这么拼死挣扎,按大魏的律例,若盗取他人财物达到一定数量,要先将此人十指一一斩断,再处以绞刑。
所以她不能认,也不敢认。
更何况,她也在赌祝清圆的心软,一只鸟儿受伤了都能把眼睛哭肿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看得了打杀人的事。
吴婆子如此想,其他人也是,于是院内除了吴婆子的阵阵痛呼和告饶,再无人吱声。
祝清圆气到茶都喝不下,好一帮嘴硬的,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这般软弱可欺。
渐渐地,吴婆子的声音消了下去,那护卫说:“小姐,好像晕了。”
但今天不杀鸡儆猴是不行了,祝清圆攥紧手炉,厉声道:“继续打!”
闻言,那站在祝清圆身后一直漠然垂首的郎君,抬头瞥了她一眼。
赵家的这批护卫手上倒是有真功夫,又打了十余下,那吴婆子逐渐没了声响,空气中蔓延出丝丝血腥味,想必是打烂了。
最终,离吴婆子最近的一个小丫头实在是受不住吓,哭喊着,边磕头边招了。
接着哭声遍布了满院子,院子里的血味和着冷菜冷酒的腥味也窜进肺腑,祝清圆再也待不下去。
她将小芍留下,转身看了看,发现偌大的祝府竟再无可用之人。
反倒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护卫,她前世似乎从未在赵家见过此人,身长如玉,眉眼落墨,甚是俊朗。
于是祝清圆眉一抬,轻声道:“陪我走走。”
沿着长廊一直走到池子旁,腊梅冷香扑鼻,祝清圆方觉好了些。继而她才回过头看一路上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月色零碎地透过花枝,男人的面容也影影绰绰,比之方才更添一抹清贵。
“你叫什么?”祝清圆问。
那郎君顿了顿:“……李行。”
“你在赵家的职权不一般吧?”
“还好。”
祝清圆觉得这人气势冷淡,便也将贵女姿态端了起来,故意转身道:“刚刚你也瞧见了,我不是什么娇柔的深闺娘子,若上京一路你们照看不周,到了赵家我是必定要问罪的。”
然而祝清圆一说完,便想到了刚刚吴婆子身下流出的血,还有前世宫变时那尸山血海的画面。
“呕!”她兀地弯下腰去,干呕了一声。
只见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小娘子,下一刻就晕了过去。
小姑娘乌发绕着残雪,面色莹润如珠,却一直蹙眉,眼角微湿,像是被魇住了。
李行迟疑片刻,脑中浮现出上一世,她身着兖服凤冠倒地的模样。
鲜血在金殿蜿蜒,小姑娘苍白阖目,泪珠挂了满襟。
一如此刻。
他终于还是俯身将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