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三年,昌国灭,陈国退,北林九城落在了趁火打劫的赵国大将袁承武手里。
“啐,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你看她那狐媚样子,小小年纪就盯着男人不放!”
崎岖的山路上,两个穿着黑色长袄的女人提着食篮,互相搀扶着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说闲话。
“饿了这么多天了,她还不肯吃饭?”
“哪是不肯吃?就是没饿狠了!照我说,就该把她那张脸撕破了,看她吃不吃!”
“这一个的样貌是真好,你说村正会把她分给谁?”
“爱分给谁分给谁,反正我们家那口子不可能,他要是敢娶小,我把他的皮剥下来当褥子盖!”
另一个女人放声大笑,又说:“昨天二山他们劫了过路的解差,哎哟喂,竟然是给袁将军送生辰礼的,金银财宝装了几大箱,装成押解流犯的,就怕咱们响李寨去劫,真他娘没种!”
“天底下有几个有种的汉子?不说那些官兵了,就说袁将军,虽然占着北林九城,陈国要三座城,他还不是说送就送了?一点骨气都没有,还不如以前昌国管咱们北林的时候,至少昌国上下,从昌王到公子,都上了战场,灭了陈国十万大军,周天子派人过来游说,北林城的人才没被坑杀!”
“惨还是赵国王室惨,昌国王室男男女女都死在战场上了,赵国的,啧啧……男的黥面流放,女的为奴为妓,活着还不如死了。”
“谁叫周王室不管呢!”
“嗐,陈国人还没打到城下,他们就跑出来投降,这么没骨气,要我是周天子,我也不管!”
女人抹了一把鼻涕,看着山崖间隐隐的炊烟,说:“咱们老百姓,就想好好活着,前几年还能下山赶集,现在山下是什么?遍地的尸骨!流民!咱们响李寨,要不是村正想办法,落了草当山匪,现在也跟山下的人一个样,人吃土,人吃人……”
“就是住在这儿忒不方便了,连块齐整的地都没有,我想吃点青的,都想疯了。”
另一个女人白了她一眼,道:“这一次劫回来袁将军的生辰礼,怕是够整个寨子吃一年的,就是惹了姓袁的,这一两年别想下山了。”
“怕什么,上头的路封死了,就永江的一线峡,他们进得来算他们有本事。”女人拍了拍胸脯,对响李寨上有悬崖,下有天堑,岩洞里安家的地理位置信心十足。
“村正也是的,每次捉回来人,都跟牲畜一起,关在最底下,又潮又黑,还臭不可闻,可苦了咱们两个送饭的。”
“这才是咱们村正聪明的地方呢!你想啊,要是有人真跑了,他带了人来,也不晓得怎么上山,咱们再从上头跑,安全得很咧!”
天色渐渐阴沉起来,北风顺着岩壁上的缝隙,呼啸而过,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要下雪了!”
大雪纷纷扬扬,将人世间所有的污秽掩藏起来,山崖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一个制作粗糙的木笼子顺着崖壁,慢慢降下来,两个女人停住,用手去指那在她们眼中极为精巧,每次见到都会惊叹一番的机关,却发现笼子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是个人?”
那人像狗一样,蜷着身子,被狭小的笼子完全限制住,头发乱七八糟,脸上一片藜黑,只隐隐看得见额边有红色纹饰。
这是最低贱的奴隶,犯了事的,放在人市上,买都没人买。
大风把吊笼吹得晃动起来,奴隶的正面转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没有生机,空空如也,在昏暗冷冽的冬日傍晚,伴着呜咽风声,令人心惊胆战。
两个女人被这死气沉沉的眼神吓得跌坐在地,好不容易缓过神,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大雪落下,吊笼在崖壁上悬了一夜。
下涧里的山洞,阴冷潮湿,关着许多又脏又臭的牲畜,和不如牲畜的男女奴隶。
舒望缩在最里边,乱发披散,身上裹着破旧不堪的毯子,与周围一圈衣衫单薄而褴褛的人殊不相同。
角落里的两个年轻女子小声议论:“果然是狐媚子,有张好看的脸就了不起了?”
原来她们是一起被拐卖的,只因为舒望生得好看,才特别得了优待,有一条毛毯御寒。
不过,在这样的地方,长得好看反而是一种过错。舒望已经不止一次惹起男人们的争斗,有两个山匪甚至为了她同室操戈,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