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隐秘的空间昏暗而庞大,静得只能听见脚步与心跳。四周躺着捆捆巨大的宣纸——卷轴比杳姝还高几分,一直堆叠到数十丈的天顶,其上画满了鬼符、花纹,及树枝图案。若这里地动山摇,杳姝绝对会被压死。
“往这边。”
老婆婆点燃一盏青灯,带她跃上宣纸堆,随即将灯笼‘啪嗒’一声,挂在天顶的小吊扣上。
银鱼灯的青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修臣大人!”她转身高喊,“您在何处?”
一番艰苦搜索后,她们在最西南边的卷轴里找着了眉宇深刻的黑袍男子。他正抱拳合眼沉思。见到二人,修臣才睁眼,冷道:“随我来。”
他将灵力灌入宣纸,视野一转,杳姝与温太太被带入纸中幻境。
画中是株通天彻地、千人无法合抱的神树。粗壮的树干扭转着冲上云霄,每条枝叶上都是闻所未闻的花骨朵,随着呼吸一张一合。近距离下,还能看见小小的生灵四处流窜,在树后好奇探望。
“这是最近的一版?”温太太问。
修臣颔首。
他深深望着建木。杳姝第一次见修臣不住地嘴角上扬,眼中熠熠生光,仿若凝视深爱的情人。
温太太嘴角掠过苦笑:“恭喜大人,又精进了。”
修臣收回视线,沉甸甸的眸落在杳姝身上,慢条斯理道:“朱幻修,你从何来,有何背景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做好地狱众鬼。”
“什么意思?”
温太太低眉解释:“梦中无法受伤,所以修士对死的恐惧无法被激发。我们想做出向上攀爬的地狱恶鬼,来引发修士对死的害怕,及对生的渴望。但我们的妖鬼不够恐怖,所以才要朱姑娘帮忙。”
杳姝瞬间明了。
这不死建木缺的不是精美的画面,而是对死的恐惧。没有这一点,建木只会是颗普通的大树。修臣选中她,也是因为她昨夜引出的众鬼……足够吓人。
修臣是对的,她对死亡的触觉比常人深刻些。但她不晓得,自己能否复制那夜的百鬼。
正迟疑间,修臣将一沓画册抛给她,眉宇飞快地掠过一丝暴虐。
“不懂就问……不然老子踢了你!”
.
就这样,杳姝过上了白日驯马,晚上做鬼的日子。她的幻术在锤炼中愈发熟练,已能幻化任何见过的东西。可不知为何,她的妖怪少了那夜的气势,修臣勉强维持镇定,但眼中暴躁一日胜过一日。
这日也被修臣骂着醒来。
鸽子精在窗台上噼啪地练求偶舞,将灶台搞得一片凌乱。杳姝毫无思绪,索性出门散步。
夏季悄悄到了尾声,气候各位高爽。她心情不错地沿田埂逛了逛,拨了些玉米叶,顺便探望了因天热而发脾气的二锅头。杳姝喂了他青苹果后,马儿终于消停了,用脑袋轻轻蹭她的腰。
若寿命还长……在此呆上数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杳姝呼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这样想。
……
“都让开!”
“你们是谁?怎么乱闯啊!”
“别拔剑啊!”
山前传来一阵喧嚣。宗主与几位小门主站在最前方。对面是群气势逼人的白衣男修。他们身姿笔挺,腰间别着紫色流苏,恍若刚从寒山下来的暴虐冰雕。
见到他们,杳姝呼吸一窒。
为首的军官紧锁眉宇,举起云纹令牌:“玄天都浮云卫,奉命搜寻一貌80老妪。”
剧烈的寒意击中杳姝脊骨,在背上泛起针扎的疼痛。
或许他们就像青浔,只是来调查案件的基层,又或者根本是来找别人的。刹那间,杳姝脑中闪过千般侥幸念头。
她只希望别是她。
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被捉回那寒冷的金丝笼!
绝不屈服,绝不低头,绝不回去!
指甲扣进肉里,啪地一下,竟然应声断裂!
宗主站在最前方,妩媚一笑:“咱这儿是养老圣地,老太太们可海了去了。不知浮云卫大人想找的人……姓甚?名谁?”
对方傲慢一瞥,薄唇张合:“吾等搜寻之人……”
“姓杳、名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