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姝绷紧了背脊,坚定地陈述:“货没有那么赶。但不帮老马,他就要死了。”
“你说死他就死?阎王爷也没你这么神呐,凭什么触人家老马霉头?”桑吉皱了抬头纹,忽地压低声音,“这种人贩的事水深着呢!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杳姝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不骗你。”
“我就是知道。”
她真的能感受老马的崩溃。‘死’过一回后,她就有了这种敏锐直觉,但她没法解释。难道要告诉所有人她险些死过,所以才能与老马的绝望共情?
不可能。
杳姝不是受了苦就到处宣扬的人。她寡言少语,习惯憋着苦痛,自己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慢慢消化。
桑吉叉腰眯眼看着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点了点头:“行。”
“这样吧,咱投票。”他转向众人,“想去沧都的举手!”
仙女们面面相觑。
她们确实觉得救宋氏很好,但送货显然才是第一位的,何况老马不一定会轻生呀。
纠结过后,多数弟子举起了手。邱蝉与桑婆子没动,但杳姝看见了她们眼中的困惑与犹豫。
“门主,看见了吧?”桑吉翘起嘴。
他拍拍她肩膀,朗声:“别瞎担心。马老爷子硬朗着呢,能活百岁嘞!”
‘啪’地一声。
杳姝甩开了他的手。她扫视了圈众人,道:
“你们……根本不懂!”
.
夜深人静。
她一人坐在驿站的瓦檐上,看夜色缓慢地覆盖天穹。
这就是真实的她。
固执,冥顽不灵,横冲直撞得令世界厌恶。
坐到手指冰凉,终于有一人在她身边坐下。透过余光,杳姝瞥见了一抹白色的衣袖。
是傅昭。
只有他的袖子,才能在忙碌一天后这样洁白。
“还在生气?”
他的嗓音温润,像老友的闲聊。
杳姝盯着前街飘摇的青笼,轻声道:“傅道长不必做和事佬,我知道自己执拗。”
她冷笑:“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已经无药可救了……一直都是。”
从小有了矛盾,她便会这般冷静地剖析,将自己批评得一无是处、满身是伤。
“没有。”傅昭目光如水,“你很好。”
他温热的大掌覆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杳姝身子微僵,缓缓地扭头。笼光下,傅昭的目光温柔得令人心碎。他着一件单薄中衣,领口露出纤长的锁骨,漆黑长发披散了一身。
“你……”
这会令她误以为……他是能理解她的。
怎么可能呢?
连相处三百年的宋谨,都无法彻底理解她。
她这个,长满倒刺的怪物。
“没人能讨所有人喜欢。”傅昭凝视着她,神情真挚,“不瞒你说,我以前也被许多人追着咒骂,说恨不得让我去死。我险些以为,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怎会……”
“你和大家意见不一,这很常见。别对自己太严苛。”他嘴角勾起,露出令人安心的浅浅纹路,“大家都很喜欢你,杳门主。你勇敢、坚毅、敬重生命、认真努力地对待每一天……我做不到,所以格外欣赏这样的你。”
晚风拂过,吹动两人发梢。
杳姝听见自己的心酸涩啜泣,因为眼前的人,好像,真能或多或少地理解她。
要不要抓住这样一根稻草?
即便他可能和像宋谨,只会带给她一场盛大的空欢喜。即便他像一尊菩萨,不轻易沾染凡尘。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那个老马,真的快死了。”
傅昭立刻颔首,看着她:“我信你。”
她闭上眼,睁开。
这一刻,无需更多线索。
若以后都能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便算不得虚度余生。
理智逐渐崩塌,她想不顾一切地试一试。
手指轻弹,喉间微动。
她坐起来,缓慢凑到他面前——
他身上的味道蔓过来,轻柔,温暖,包容。
傅昭就坐在原地,没有动。两人的发丝被顽皮的风系在一起。他浅棕的瞳孔倒映出她满心的彷徨与试探——
“砰!”
“啪!!”
屋檐下传来剧烈动静,隐约夹杂着女子呼救。两人对视一眼,循声飞去,却见窗户微敞,里面已空无一人。
“邱蝉的房间!”
凌乱的被褥落到地上,上面还带着体温。
听见声响的马队成员也匆匆赶来。桑吉望着一室狼藉,抱住了脑袋嘶吼:“这是怎么回事!!?”
“邱蝉被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