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笙皱眉,又追问了一遍:“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周柏没有回答,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傅松笙追过来,看到他正在放水,然后掬起一捧,不停地冲洗眼睛,狐疑地凑近:“怎么了?你眼睛进东西了?眼睛进东西不能拿水冲,你给我看看,这事情可大可小,严重了……”见他那架势,她口气越来越紧张,说着顺手把那眼霜往旁边放杂物的架子上一放,伸手来扒拉他肩膀。
眼霜与架子相触,发出“啪”的一声。周柏霍然抬头瞪向她,眼皮上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像经霜的葡萄,妲己给纣王喂的那种。
傅松笙看着他,喉咙突然开小差地动了动。
“你不喜欢?”那个架子上放的都是她用不上却又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用上的一堆杂物。
“嗯?”傅松笙没反应过来。但与他对视的瞬间,她忽然注意到他身上别的点:“你化妆了?”他眼皮周围有一点黑,因为皮肤白,格外明显。
周柏立刻转过头,有些用力地旋开水龙头,又恨恨冲了下眼睛。
傅松笙脑子一下子回来,伸手一把将那眼霜从柜子上抓下来,攥在手心:“你去做模特了?换来了这个?”
周柏没有说话,水流声哗哗,他拿掌心一下一下拍着眼睛。
傅松笙心口的鸽子再一次振翅,振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欢要高。寂静的夏夜,水流像冲击礁石一样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神经,她似乎听见了云雀的歌唱。
“我很喜欢。”良久,她听到自己用低低的声音说。
手掌拍打眼睛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水流的声音也停了。
她感觉到周柏从盥洗台前抬起了头,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紧紧抱着那个蓝色小盒,没有抬头。垂着的眼能看到他短裤底下伸出的两条修长有力的腿,肌肉结实,线条匀称。
风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的他篮球短裤的边缘轻轻飘摇,像她心底飘拂的一面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用沙哑又无助的声音说:“这玩意究竟怎么弄掉,你帮帮我。”
那晚后来,傅松笙将他按在沙发上,拿化妆棉轻轻为他卸掉残妆。回家之前他其实已经简单处理过一遍,但那妆化的格外顽固,只是拿洗面奶根本洗不掉。刚跟她说着话,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难受,才又冲进洗手间处理。
傅松笙一边给他卸妆一边惊讶:“他们怎么还给你化了眼线?!”
他眼圈周围的那点黑其实是眼线揉晕开了的效果。
周柏一边任由她摆布一边撇了撇嘴:“这家店觉得只有亚洲人才能抓住亚洲人的审美……”
“嗯,这方向倒是没错。”
“……他们请了个韩国化妆师。”
“……”
周柏的眼圈被他自己拍的红红的,衬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珠子,显得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傅松笙给她卸完妆后又为他抹了点眼霜,他乖乖巧巧,由她摆弄,似一条温顺的大型犬。
傅松笙顺了一下这条大型犬的毛,终忍不住问:“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后来又去了?”
大型犬微微别开头,良久,闷闷吐出两字:“爱国。”
傅松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民族情绪镇住,一抬头,瞥见他别过去的耳后一片耀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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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枚马卡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扯出她一连串记忆。
过分的甜度在舌尖一下子炸开,与Spüngli的相比,几乎是奶茶半糖与全糖的区别。
一个以前嫌弃她吃太甜的人,现在居然喜欢上了吃这种充斥着少女心的甜食。
傅松笙忍不住审视周柏——他身上没半分能和少女心沾边的东西。
可是……
傅松笙的审视让一直从容的周柏忽然产生了一种肉眼不可见、但当事人感觉格外强烈的局促。他手中仍捧着那个打开的浅绿纸盒,本能往前递了递,小臂绷直,不苟言笑。
傅松笙好一会,才看出那个凝重的神情是再试试别的味道的意思。
她低头捋了捋头发,标准浅笑:“谢谢周总,太甜了,我吃不惯。”
太甜了……吗?
周柏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与傅松笙做作而恬淡的笑形成鲜明对比。
几乎是有些慌乱的,他此地无银三百两道:“确实是太甜了……也就潇潇那种小孩子喜欢吃,对,是她喜欢吃。”
对,是她喜欢吃。
莫名的自尊心突如其来而且不合时宜。
这句话,可以纳入周柏此生最后悔的话前十。
小陈懵逼地觑向自己老板,饶是他三岁就会识人眼色骗长辈红包,也没看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