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江煞有?介事:“你现在把桶拎出去,我马上就能弄出搅拌机来。”
冯祥生?先是?大喜过望:“真?的?”旋即又反应过来,“我搬出去我们还吃什么牛奶土豆泥,直接吃沙拌土豆泥得了。”
后面的知青大笑,还一本正经道:“不错,石头富含钙质,比牛奶还补钙呢!”
冯祥生?大叫:“你们给我压住他,回头他那份咱们就用石头拌土豆泥好不好?”
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知青们都亢奋得嗷嗷直叫,坚定表示绝对满足他的希望。
林师傅跟高连长也不管他们,一个?乐呵呵的笑,另一个?则干脆无所谓。
关键时刻还是?善良温柔的杜老师拯救了一时嘴快被抓住了小辫子的倒霉孩,她笑着问?大家?:“都先过来打碗汤,润润嗓子吧。”
等到汤打好了,三大桶的土豆泥也搅拌的差不多了。喝完了汤的人再依次过去排队,一人两大勺土豆泥外加一缸子半稀半干的黄米稠粥,哈,就是?无上的享受。
厨房太小了,当然容不下这么多人吃饭。所有?人都端着搪瓷缸,小心?翼翼地往宿舍走。他们可不想吃沙石补钙。
戴金霞已经展望未来:“等我们种上油莎豆,咱们也在这里养羊吧。这样还能堆肥做营养液。到时候,我们就用羊奶拌土豆泥,不占部队的便宜。”
田蓝面色古怪,只追问?了她一句:“你确定?”
徐文秀等人跟着点头:“当然确定。哎哎哎,田蓝,咱们想办法弄点油莎豆种子过来吧,明年?春天就种下去。”
薛秀琴想到了关键,愁眉苦脸道:“可是?戈壁滩上全是?石头,没办法种东西呀,难不成我们要在大棚里面种吗?那到时候解放军吃菜问?题怎么解决呀?”
田蓝笑着摇头:“不用大棚,我已经有?办法了。”
大家?顿时来了兴致,全都眼睛看她:“什么办法?”
田蓝笑眯眯地指着外面的方向:“咱们戈壁滩最不缺什么?”
这问?题问?的可没啥营养,答案呼之欲出啊。石头呗,谁都知道戈壁滩上最不缺石头,难不成她真?的要在石头上种庄稼呀?
田蓝竖起食指晃了晃,开始卖关子:“非也非也。”
众人都要急死了,戴金霞直接捏她的后颈,威胁道:“赶紧说,别哼哼唧唧的。”
田蓝笑容满面:“那我问?大家?,一般冬闲的时候,农场的人都会干什么呀?”
哎呀,真?是?急病碰上慢郎中,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这种诱导小学生?回答问?题的说话方式?
可惜大概是?平常大家?上课久了,已经潜意识里当他他是?老师,但凡她提问?,众人就不敢直接开口怼。
可怜的知青们只能猜测答案:“纺羊毛?”
哎,说到这事儿,要催催杜忠江了。他的毛衣机到底什么时候做好啊?
后来大家?实?在没办法,临戈壁滩之前,他们好多人都把纺好了白放了半年?的毛线都给家?里寄回去了。反正他们也没时间打毛线。
田蓝摇头:“再想想看,还有?一件事,是?我们一直说要做,但一直没做成的。”
话都点到这份上了,知青可算恍然大悟:“你是?说盖房子吗?”
田蓝点头,冬闲时盖房是?宁甘农场好多人家?的习惯。一来错开了农忙时节能凑出人手帮忙,二则冬闲时天干少雨,不用担心?房子被冲垮掉。
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砖头是?紧俏物资,大家?的房子基本都是?土坯房。
女知青们快速地眨巴眼睛,一会儿头扭向外面,一会儿又抬头看天。到最后,还是?戴金霞忍不住先问?了出来:“你是?说石头和土?”
田蓝笑着点头,咽下了嘴里的粥,才正经说话:“没错,我想了半天,对于?戈壁滩而言,想要改造它最快也是?最持久的方案,就是?拿土替换掉石头。但这么做有?个?问?题,一个?是?成本高,另一个?就是?破坏了其?他地方原有?的土地资源。但是?宁甘这边情况又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大家?都是?用土坯盖房。这就决定了一件事,每年?会有?大量的泥土应用在房子上。而盖房子的材料,完全可以用石头来替代?。”
就好像他们现在住的营房,就是?用石头垒砌起来的,相当的牢固。
“土坯房需要每年?都翻修,而且即便如此,也持续不了多少年?就会垮掉,必须得重盖。但石头房不一样,石头房可以住几十年?都不成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讲,虽然用石头盖房子耗时比土坯长,还需要车辆把石子运过去,花费高。但是?从长远角度考虑,但是?从长远角度考虑还是?用石头更划算。”
田蓝笑道,“我的想法是?就近原则,在离戈壁滩近的农场,我们用石头跟人家?换盖房子的土坯。一车石头一车土,明标价码,童叟无欺!”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集体拍起手来,冲田蓝喊:“绝了啊你!你个?家?伙怎么想到的呀?你这是?彻头彻尾走群众路线哦。”
田蓝笑着点头,完全没有?谦虚的意思:“是?啊,人多力量大呗。这叫做互通有?无。”
用石头盖房比用砖头还划算呢。砖头不是?地里长出来的,你得盖砖窑,你得用燃料烧,不说其?中的技术难题,就是?每天要烧的煤那也是?重要物资。
国家?底子薄哩,要花销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能省着用当然得省着用。
戴金霞她们都坐不住了,连香喷喷的牛奶土豆泥都没办法拽住她们的脚。几个?姑娘立刻跳起来,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我们去跟老高说一声,这事儿,还得解放军同志帮忙传消息出去,不然人家?不信我们。”
她们不仅自己走,还要拽着田蓝,“走走走,跟我们一块去,到时候你说的清楚。”
可怜的小田同学深恨自己嘴快,她干嘛不等晚饭吃完了再说这一茬呢?她怎么能忘记这是?一群多么急性子的女同学。
我的小姐姐们哎,吃过饭说跟现在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起码这是?明天才能做的事。
众人一开门,就感受到11月份狂风大作的猛烈了。
徐文秀张开嘴巴狠狠地骂了一声:“等着,等我们把你们全都换成土,种上树,种上草,种上庄稼,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然后她先吃了一嘴的砂石,不得不扭过头去呸呸呸。
田蓝无语,小姐姐,你这可真?是?自找的。
又是?一阵风吹来,除了呼呼声之外,居然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谁大风天不好好在宿舍呆着,跑出去溜达呀。
飞沙走石间,几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一边往这边移动一边咒骂:“妈的,这什么鬼地方!啊呸呸呸!”
呀,听?这口气,不是?他们自己人啊。
女知青们互看一眼,上前问?情况:“你们是?谁?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那几人满脸不耐烦,语气也冲的很:“我们是?串联的卫兵,你们的招待站在哪儿?”
众人听?这口吻就不痛快,谁该了他们欠了他们的,说话不会带个?请字啊。
“找错地方了吧,我们这儿没有?招待站。”
正常人碰到这情况,肯定要央求主人帮忙啊。可没想到这些人就不是?正常的主,居然还趾高气扬地提要求:“那你们赶紧把我们送去招待站,我们可是?伟大的革.命战士,我们是?伟大领袖的客人,在京城被亲自招待过的。”
知青们原本十分不屑,结果听?到他们搬出了领袖,大家?又激动得不行。就连最稳重的戴金霞都忍不住追问?:“你们真?的见到了领袖?他老人家?还好吗?”
那几个?人都抬高了下巴,活像得意洋洋的小公?鸡。领头的那个?女生?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又尖又细:“那当然,我们可是?亲眼见到了领袖聆听?了最高指示的人。”
她的声音太高了,就连男知青宿舍都听?到了动静。
冯祥生?等人出来看情况,冲女知青的方向喊:“哎,田蓝,这谁呀?”
田蓝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谁呀?不知道哪儿来的神经病呗,骨头没有?三两重,癫狂的要飞起来了。
不想她还没开口,对面的女生?居然笑了起来:“哎呀,田蓝,你真?的是?田蓝。他们还真?没说错,你现在看着好像叫花子哦。走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呢!哈哈哈哈。”
她一喊,这群男男女女都笑得前俯后仰,活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
开口的女生?一边笑,还一边推着他们的领头人:“哎呀呀,田紫云,你能想到吗?她居然会变成这样了。”
田蓝眯着眼睛,借着男生?宿舍门缝里透出的灯光,这才勉强辨认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嗯,不太确定。毕竟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从来不浪费脑细胞去记。
田紫云声音娇滴滴的:“好啦,不要这样讲嘛。田蓝一直想当农民,她现在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正好得偿所愿啊。”
原先还对这些卫兵充满羡慕之情的女知青们,集体拉下了脸。什么意思呀?这帮人阴阳怪气的,又是?看不起他们宁甘省,又是?瞧不起他们的人。
田蓝怎么了?还说田蓝是?叫花子,他们连给田蓝提鞋都不配!
男知青们莫名其?妙,冯祥生?看着田蓝,试探着问?:“你认识他们?”
田紫云面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是?瞬间没了骨头的娇滴滴模样,也不知道她外祖家?的家?风是?不是?把女儿都当成瘦马养的。
可惜田蓝不打算给她发挥的机会,没等对方调整到最佳姿态,她就回答了杜忠江的问?题:“认识,她妈是?我爸进城后新娶的老婆,绸缎庄的大小姐。她比我晚两个?月出生?。我跟我妈在乡下饿得头昏眼花,我妈得了浮肿病饿死的时候,她妈正在生?第二个?孩子。”
哇塞,真?是?重磅炸弹啊。
众人瞬间了然,这又是?一个?陈世美的故事。难怪寄给田蓝的包裹上从来都没有?姓田的人呢,合着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呵呵,大饥.荒的时候还有?力气生?小孩,到底是?干部家?不差粮食。
田紫云的眼眶立刻红了,开始哀哀戚戚:“姐姐,你怎么这样?我特地千里迢迢过来看你。”
“看我有?没有?变成叫花子吗?”田蓝微微一笑,“怎么?当初陷害我,让我去不了部队还不满意,现在又想看我笑话?不好意思,我们军垦战士拿起枪上战场打仗杀敌,放下枪,下田劳动生?产,是?最伟大最光荣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保护人,不是?你嘴里的叫花子。”
男知青们一开始还对这群身穿崭新绿军装,脚蹬大皮靴,腰扎宽皮带,胳膊上袖标红得耀眼的女同志颇有?好感。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白净净的姑娘肯定要比灰头土脸的妹子更加吸引人。
但是?听?到这话,他们的肺都快气炸了,什么滤镜也碎成了渣渣。
妈的,小娘养的果然是?这种狗做派。陷害了人还阴阳怪气。就说田蓝为什么要来军垦农场呢,原来人家?就是?想当兵,想保家?卫国。
田紫云和她的拥趸们一看架势不对,赶紧强调:“我们可是?卫兵,是?伟大领袖的战士,你们想干什么?”
林师傅和高连长听?了动静也出来了,后者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那些人瞧见高连长,立刻又神气活现起来:“解放军同志是?吧?我们是?卫兵,现在,我们要求你送我们去接待站。”
高连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盯着这群不速之客看了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天太晚了,你们吃饭没有??先吃点东西吧,我们这边没车,晚上出门不方便。”
好歹是?没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
这群干部子弟无愧于?他们的出身和家?庭修养,个?个?都擅长察言观色。几乎是?瞬间,他们就了然这里能做主的人是?谁,而他,不敢把他们怎样。
于?是?他们一个?个?骄矜地扬高了下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待一晚吧,刚好可以跟你们说出革命形势。我看你们现在状态很成问?题,一点革命的架势都没有?!”
结果回应他们的就是?知青们的后脑勺。
因为田蓝先扭过头了,大家?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最基本的义气还是?有?的。
呸,吹什么牛啊,当他们不知道吗?现在是?人是?鬼都可以往京城跑,谁晓得有?没有?被领袖接见过呀?一个?个?屁事不会干,吹牛的本事倒是?天下一流。
最后还是?高连长亲自带着这群卫兵去的厨房。他相当体贴地没有?喊杜老师,因为自从这群带着袖章的家?伙出现,杜老师就已经吓得手抖脚软,站都站不稳了。
后面出来的知青只听?了只言半语,还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郝建设问?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田蓝语气平静,“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大家?都吓得够呛,戴金霞都忍不住抱住田蓝的胳膊,告诫她:“你不要意气用事,他们毕竟是?……”
田蓝不以为意:“毕竟是?领袖的卫兵吗?那也是?他们自封的。谁认可了?一群自以为国家?是?他们的私人财产,因为江山是?他们老子娘打下的,所以必须由他们继承的纨绔二世祖。他们能保卫谁?保卫的不过是?他们享受的特.权!他们把人民置于?何?地,他们心?中何?曾有?过群众?革.命,是?人民群众的革.命。胜利,也永远只属于?人民。就他们,还革.命者呢,窃取革.命果实?的叛徒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戴金霞都想捂住她的嘴巴了,她再说下去,怕是?要成现行反革.命了。
田蓝冷笑:“怕什么?是?非公?正自在人心?。你们等着吧,这话就是?我说的,看秋后蚂蚱能蹦达到什么时候!”
这群人之所以高高在上,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老子娘还当权吗?可惜呀,随着他们的父辈陆续被打倒,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1966年?年?底就是?节点,从此以后,他们将会从最根正描红的存在变成最黑的污点。
在此之前,自己应该做的事,赶紧写?张大字.报,公?开与田家?彻底断绝关系。
要是?田紫云不非要跳出来找存在感,田蓝都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毕竟她一天24小时可以用日理?万机四个?字来形容,白天得去工地干活,下厨房烧饭,晚上还要在空间里尽可能搜罗派得上用场又不容易被人怀疑来源的东西。她哪有?精力在那家?人身上浪费时间。
田蓝一路往回走,一路在心?中打草稿。这大字.报到底要怎么写??有?没有?模板可以套啊?没写?过,在线等,挺愁的。
戴金霞等人怕她会正面跟这群卫兵起冲突,赶紧推出来,想要拉住她。
结果他们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飘出来的只言片语,就差点儿气得七窍生?烟。
里面的人正在抱怨:“这都是?什么东西呀?猪都不吃。”
妈了个?巴子,幸好大家?晚上将所有?的牛奶都用来做土豆泥了。不然便宜了这帮王八蛋,那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啊不!他们现在也想吐血。喂这群混账真?不如喂猪,起码猪还能杀了吃肉。他们能干嘛?垃圾堆肥还田吗?
邵明立刻摞起袖子,就想踹门进去。看不上就别吃,你们也不配吃!
冯祥生?怕他会把事情闹大,赶紧拽住他。
也得亏老冯同志的这一拽,因为里面的人说出了更劲爆的话。
先前嘲笑田蓝是?叫花子的女狗腿子抱怨道:“哎呀,田紫云,你怎么把我们带这儿来了?真?是?的,我可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
另一个?人就懊恼:“哎呀,你们不该把馒头全都丢到车窗外。冷归冷了,起码也是?白面馒头,总比这种卡喉咙的东西强吧。”
那个?女生?立刻怼回头:“都冷了,硬邦邦的怎么吃?说的好像那几个?叫花子追着车跑的时候你们没笑一样。”
又有?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哈哈哈哈,是?挺好玩的,跟狗一样。哎,她最后是?不是?摔到铁轨上了?我看她都没爬起来哎!是?不是?摔死了?”
“管她呢,丢脸都丢脸死了。一个?女人出门居然连衣服都不穿好,怎么有?脸活着呀?”
“砰”的一声响,田蓝一脚踹开了厨房门,脸色铁青地喝令:“捆起来!把他们都给我捆起来!”
知青们立刻冲上前。
妈的,还是?人吗?往车窗外丢白面馒头,害得叫花子摔倒在铁轨上。那是?会闹出人命来的。
合着在这帮畜生?眼里,只有?他们的命才是?命,叫花子的命不是?命!
你特么的才是?狗呢,你们全家?都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没抹黑的意思,当时的确有年轻人往车窗外扔馒头,因为车上给他们供应的饭菜非常充足。我在好几篇回忆类型的文章里都看到过这样的情节。
另外,月底了,营养液会清零的,请赶紧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