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晚晚与佛兰乘马车离开行宫,并且还带了一?队精卫。
她们直奔京郊一?处农庄,自从江家出事,韦氏就搬到了这里待产。
崔晚晚鲜少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姐姐的消息是否可靠?”
“千真万确。”佛兰再三保证,“端午之?后,我便按照您的吩咐派人盯着韦氏,可是她极为谨慎,一?直都没露出什么马脚,我差点以为咱们是多此一举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搬出京城住进庄子,终于被我发现了猫腻。”
“庄子里的管事要给未出生的世子找乳母,这原本无可厚非,大户人家皆是如此,但怪就怪在他们不找正在哺乳的妇人,而是专门找怀着头胎的年轻孕妇,说是这样的乳母才干净。”
简直无稽之谈。这些年轻孕妇并无哺育经验,况且生产后还要坐月子,如何能够立马喂养?还有万一?她们奶水不够怎么办,难不成只喂小世子,饿死自己的孩子?韦清眉找这样的乳母简直是费力?不讨好,多此一举。
但倘若换个角度想,韦清眉怎能肯定自己诞下的会是男胎?要是她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乳母,而是她们腹中的孩子呢?再联系端午日她在树林中不慎落下的布条,真相呼之欲出。
江恒与她没有圆房,拓跋泰更与她没有瓜葛,她说自己有孕,是真的有吗?
“韦氏假装有孕,必会去母留子。”崔晚晚催促马夫,“再快些!”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农庄,方圆鲜有人家。天色渐暗雪风呼啸,庄子大门紧闭,不时传出妇人的痛呼惨叫声。
此刻本该生产的韦清眉却站在产房之外,只见她衣着艳丽佩戴珠翠,一?扫从前的素淡,更不像寡居之?人那般避忌。天寒地冻,她双手拢着绒套,放于平坦的腰腹上。
“怎么还没生下来?”
没有了人淡如菊的打?扮,韦清眉看起来甚至有些刻薄,她显得十分烦躁,吩咐接生婆:“吵得烦死了!把她嘴堵上!”
接生婆解释:“夫人有所不知,这头胎都慢……”
韦清眉不耐烦打断她:“那就想法子快一些!实在生不了,就把孩子取出来。”竟是打算剖腹取子。
接生婆一?听大骇,擦着汗悻悻道:“老奴再试试。”
接着韦清眉又招来丫鬟,询问催产药煎好了没有,吩咐若是好了就灌那几个女人都喝下去。
原来除了正在生产的一?个,还有另外三个孕妇也被关在这里。韦清眉要确保生下来的是个能承袭世子爵位的男孩,自认为如此便可有备无患。
终于,产房里传出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韦清眉闻声面露喜色:“快把孩子抱出来。”
很?快接生婆就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发憷,支支吾吾道:“夫人,是、是个女婴……”
韦清眉顿时垮下脸,接也不接襁褓,更没有看里面的婴儿一眼,开口冷若冰霜:“这里不用你管了,去看另外几个。”
接生婆被丫鬟领去其他孕妇的屋子,韦清眉喊来管事,眼神示意他进去处置房里的产妇和?婴儿:“料理得干净些。”
另一间屋子,几个孕妇看着端来的汤药,奋力?反抗不肯喝下。她们皆是家境贫寒的农妇,被找乳母的名义骗来这里,一?开始确实是被好吃好喝的养着,还以为遇上了心善有钱的主家,哪知韦清眉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伪善至极,竟打?着她们肚里孩子的主意。
韦清眉过来之时,庄子里的丫鬟仆从已经压着一?名孕妇灌了药下去,另外二人反抗不成都挨了打?,此刻正捧着肚子缩在角落,眼神惊惧瑟瑟发抖。
韦清眉是个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放一个的性子,立即命令继续灌药,今日她只要男婴,其余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喧闹,转眼房门被人踹开,一?队侍卫拿刀冲了进来,吓得众人停滞在原地。
崔晚晚踏着风雪而来,嫣红明媚如夤夜火焰,照亮了肮脏昏暗的角落。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挑眉冷凝,对韦清眉说道:“我说过,你要是不知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韦清眉见了她,有一?瞬的惊愕,但很?快就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她一边发出渗人的笑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是陛下允我孩子的,是他允我的……”
侍卫们把庄子里的仆从管事都绑起来带下去听候发落,佛兰也张罗着把孕妇都搀扶出去,被灌了催产药的那名孕妇很?快嚷嚷着腹痛,接生婆一?看便说快要生产,得马上接生。
崔晚晚立即点了两个丫鬟跟着去帮忙,道:“给尔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倘若大小平安,可免死罪。”
众人手忙脚乱地撤走,房间里只剩下崔晚晚与韦清眉,两个侍卫则守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旦有异便会进去杀了韦清眉。
“韦氏,”崔晚晚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韦清眉,“你总说陛下允你有孩子,难道是允你滥杀无辜,抢别人的孩子?我猜,他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才允你找个孩子养在膝下,让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罢了!”
拓跋泰看似杀伐冷厉,其实重情?重义,总是善待身边之?人。韦清眉作为江家妇,先是失了丈夫,后来又没了夫族,于是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将来改嫁都不可能,晚景可见凄凉。但拓跋泰没有让她受到一点牵连,甚至下旨世子爵位可由江恒之?子承袭,已经是格外照拂了。
这些话?他从未讲出口,他总是做多于说,从前崔晚晚尚会有所误解,如今二人坦诚相待,她再也不会怀疑郎君了。
“是啊,他只是可怜我……”
打?蛇打?七寸,“可怜”二字是韦清眉最不愿听到的,可偏偏从崔晚晚嘴里说出来,打?破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是要定亲的。只是后来我奉父母之?命,不得已嫁给江恒,他却一直没有成婚,我以为他在等我,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也要等,等到有朝一?日与他团聚。”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江恒都死了,他却告诉我他一?直只当我是长嫂。那时他已是天子,而我是个寡妇,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所以我也不想要什么名分,我只想与他在一起,我甚至不顾廉耻地求他……”
那日在江府后院阁楼,她宽衣解带乞求欢好,却只是换来他冷冷一句“自重”。
韦清眉自认姿色不俗,况且示弱最能博得男子怜惜。可拓跋泰不仅对眼前春色无动于衷,甚至连称呼都变了:“韦氏,兄长尸骨未寒你便这般,未免太过不知廉耻。”语气颇重可谓斥责。
“你……”韦清眉闻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你竟然……说我不知廉耻?”
拓跋泰不想跟她耗下去,但多少还是顾及她的面子,道:“只此一?次朕不与你计较,以后你好自为之?。”
韦清眉被他的态度激怒,刻意装出的三分柔弱荡然无存,口不择言:“是!我是不知廉耻,那崔晚晚呢?她又有没有廉耻?!”
“都说一?女不侍二夫,可她当了先帝的贵妃,又来当你的贵妃,接连侍奉两任君王,连口气都不带歇一?下,她若知晓廉耻,早该一?根绳子吊死殉葬!”
“你与她的好事早就传遍了,义军破城当日,她便勾着你在摘星楼颠鸾倒凤,还被人抓个正着,大庭广众之?下,你二人赤身露体……”
拓跋泰怒喝:“住口!”
“我偏要说!”见他发怒,韦清眉有种报复的快感,喋喋不休道,“她为了活命可以不要脸地勾引你,这样信手拈来,可见从前就是靠勾引男人过活的,我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而她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尝的残花败柳——”
突然“砰”一?声巨响,她受惊后才住了嘴。
原来拓跋泰一掌朝韦清眉劈过去,却只是打在了她身侧的屏风上,顿时屏风倒地,木屑碎了一?地。只听他阴沉开口:“朕说了,住口。”
韦清眉心惊肉跳,抬头看他神色,这才恍然发觉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少年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对过去的眷恋,瞧着她的目光与看房间里的物品没有两样。
冰冷,漠然,甚至透着陌生。
原来沉湎过去的始终只有她自己而已。
“朕与贵妃的事不容旁人置喙,她为人如何更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拓跋泰出言威胁,“倘若朕再听到什么关于贵妃的不好传闻,唯你是问。”
韦清眉心生绝望,跌坐在地哭咽道:“可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要我,我以后怎么办……”
拓跋泰居高临下看她,又念及江恒方才过世,终是没有赶尽杀绝。
“你若担心日后无所依靠,可过继孩子到兄长膝下,入江氏宗祠,朕会下旨准他承袭爵位,为你养老送终。”说罢他不欲多留哪怕一?刻,果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