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处死秦桓这件事交给了你,自然也只有你有权利让小公主来探望秦桓。”
说完这句,他缓慢地抬起头,与温远洲对视。
“......而长公主会知道你是慎王的人。”
小公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似乎在好奇他们在说甚么。
完颜见温远洲僵在了原地,不满地催促道:“去罢。去带小公主见他的父亲。”
秦桓早已经被割了舌头,断了五指,现如今已经不成人形了。
让小公主去见他?
不怕吓疯了她么?
温远洲张了张嘴,似乎要反驳完颜的话,却被完颜先开口给堵了回去,“这是我给慎王的‘药方’的一部分,你就不要同情心泛滥了。”
闻言,温远洲只好闭了嘴。
他一言不发地向处刑司里走去。
而完颜表情很友善地用哑语告诉小公主跟上温远洲的步伐。
完颜凝视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不屑。
温远洲其实骨子里是个很软弱、很不够狠的人。否则当初便不会因为失去养父这个靠山,便被几个小太监欺辱成那个样子。
与此同时,他还不够聪明、不够通透,仅仅因为旧主的恩怨,便效力于外族,反过来帮外族侵蚀自己的祖国。
完颜嗤笑一声,心想道:更别提他效力的还是南蛮清乱会。
如果温远洲真的想为故太子报仇的话,其实首当其冲的,根本不是秦桓、太元帝、皇后,而是......
他很放松地倚回座椅上,闭上眼睛,回想起一些往事。
当初,若不是师兄内心实在愧疚,将被流放到南疆的温远洲收为徒弟,教他巫医之术,给他权势金钱,这个蠢小子早就饿死在大康边境了。师兄为了赎罪,一味地宠着温远洲,临离开清乱会之前,还帮他说服了自己,将控制目标从二皇子换为了三皇子......这种溺爱让温远洲在心智上没有一点长进。
师兄与南蛮王一样,都与自己不是一路人,怀着那些可笑的对神灵的敬畏之心,做甚么都束手束脚。
不过,师兄到底也是从小照顾自己,算是自己的半个父亲。
......
完颜慢慢地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离开清乱会,远离权利纷争的师兄,现如今有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快乐。
而被完颜惦记着的“师兄”此时正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经过月余的奔波,从南疆赶到京城的马车上布满了风尘的痕迹,年迈的谷太清坐在中间的座椅上,紧紧靠着软枕,面色苍白,不停地咳嗽着。
外面赶马的是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他的五官偏清秀,不过皮肤黝黑,左侧脸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神态举止也丝毫没有儒雅之气,倒显得极为粗犷。他布满老茧的手勒住缰绳,露齿肌肉上满是刀疤的手臂,骏马一声长啸,渐渐停了下来。
若幼年不逢家道中落,他该是个风流俊美的京中纨绔,或是温润从容的俏书生。
带着温远洲的师父,如今退出清乱会的谷太清回京的、风尘仆仆的男人,正是何挽的兄长,何庚。
骠骑将军,不负慎王所托,功成圆满。
何庚撩开马车帘,看向车中的老头,道:“谷师傅,还受的了吗?”
谷太清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唇有些颤抖,“受的了,受的了。求佛之路,一刻也不能耽搁,将军,快走罢。”
何庚却是蹙眉,“啧”了一声,“你可别再吐我车里啊!”
“......”谷太清道:“这车明明不是将军的。”
为了离开南蛮,到大康护国寺拜访高僧,马和车都是谷太清准备。
何庚挑眉瞪眼,“你总是说这车是你的,吐了,却又要我来收拾的。”
“自己的东西不知道爱护着点儿。”
他很是不满地瞪了谷太清一眼,将车帘放下,转身继续驾马。
只听得又是一声长啸,马车开始飞奔起来,谷太清紧紧扶住座椅,才堪堪没有摔下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谷太清转动着佛珠,嘴中念叨着,“好事多磨,只要能见到大康高僧,这点磨难都不算甚么......呕......”
何庚驾得飞快,方才已经入了国都境内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护国寺门前。
护国寺为皇族所用,平时人很少,门口冷清得很,只有两个小和尚守门。
何庚潇洒地跳下马,朝小和尚招了招手,问:“道玄大师在吗?”
小和尚一怔,点了点头。
“教他出来见我。”何庚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信物,递了过去,“麻烦你给他看这个,他自会出来迎接。”
小和尚抬眸,看了看骠骑将军,欲言又止。
何庚疑惑眨眼,道:“怎么不去呢?”
另一个小和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噗嗤笑了一声,对自己的同伴道:“人家要你走一趟,你就走一趟罢。”
待那拿着信物的小和尚离开,何庚饶有兴致地看向留在原地的那个,问:“你方才笑甚么?”
小和尚:“我笑施主太过自信,我们住持名声大,每日拿着信物来拜访的不计其数,不过从来没有能让我们住持出来迎接的。”
“就算是长公主派人来请,那也得人亲自到他禅房门前去才行。”
何庚笑了一声,语调上扬,“是吗?”
他并未见过这个道玄和尚。
没想到还是个这么奇怪的。
不过......这一次,他是必须得出来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