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主动要求护送太后去安国寺,他对?元武帝道:“祖母念及小姑奶奶,然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往,命我替她前去祭拜。”
总需要一人护送过去的,江垣去自?是比其?他人更让人放心。
密密匝匝的细雨打在脸上,莺歌扶着蜜娘爬上马车,江垣和沈三江氏说?了几句,得知江垣会一道过去,沈三和江氏心中稍稍安定。
蜜娘稍稍撩开帘子,下着雨,他未穿蓑衣,穿了骑装,正背对?着她,不一会儿?说?好了,他坐正,蜜娘忙放下帘子。
江垣余光瞥见帘子动了动,马踏动两下,回到马车旁。
“勿怕。”
蜜娘听得轻轻一声,待是见到他时,她心中便是安定,却又涌起一股酸涩之情,他若非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只可恨是那?侯门嫡子,她受不得的,那?侯门府邸亦非她能入的,且也不是她所愿的,爱恋且不过是一时的,可婚姻却是长久的。
江垣朝马夫挥了挥手,夹紧马,一辆马车和一匹马朝皇城驶去。
到了宫里头,后宫皆来相送,打着伞站了一群,太后起得也颇早,眉宇间有些疲惫。
元武帝道:“母后以身体为重,尔等好好照顾太后,妄不能出任何差错。”
护送太后而去的队伍皆下跪,元武帝又稍稍说?了几句,便扶着太后上了马车。
江垣打前头,马车四周护了两层铁骑,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蜜娘同太后一辆马车,太后的马车非常宽大,车上扑了厚厚的地毯,太后上了马车便眯起了眼睛,马车上只有张姑姑伺候,她拿了些糕点?放蜜娘手边上,蜜娘朝她笑笑,她亦笑笑。
蜜娘看看佛经,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她偶尔换一下姿势,很快就到了安国寺,雨也停了,太后住主院,她住侧院,修整了一会儿?,就到前头去,方丈早就准备好了,每年此时安国寺都会清客,此时只有她们。
太后跪在蒲团上,念超生经,因昨夜梦魔的心渐渐平定下来,心中不无悲苦,且是一步错步步错......
蜜娘自?己抄了一本佛经,供奉在长生牌前,同太后念了一个时辰的经书。
太后命她点?了一盏长明灯,蜜娘照做,这长生牌前的长明灯已是不知多?少?盏了,点?完长明灯,今日之事大底完成了,蜜娘扶着太后回院子。
太后躺在塌上,她在一旁抄经书,忽的听太后一声。
太后道:“你可怨恨哀家?”
蜜娘不知她所说?何事,更如?何敢答是,见太后目光虚幻,好似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她滞愣几分,太后清醒过来,挥了挥手道:“你且回去抄吧,好生休息。”
蜜娘福身告退,且是后边再无召见。
三日中每日早上都需要到前头来念佛经,其?余时候可以在房中抄佛经。菜饭也都会送进屋子里,蜜娘三日中除了陪太后礼佛,便没有出过房门,偶尔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她日日都会在窗口上发现一些小物件,都是给姑娘们解闷玩的,还?有一瓶活血膏和玉肌膏,她知是何人放的,心中却无半分甜蜜之感,隐有烦闷之感,写佛经写不下去了,便到屋外走一走
院中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院子里头没有多?少?下人,太后不喜人多?,院子外面有侍卫守护着,院中很寂静,山中的空气清新怡人,蜜娘烦闷的心情稍稍缓解。
蜜娘摸了摸树干,据说?这颗银杏树已有两百年的树龄,算得是年岁颇大了,也许再过一百年,这棵树还?在,而人定是不在了。
院子门口有几声声响,在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明显,江垣进了院子,入眼便是抚摸着树干的她,一身素青色的衣裳,发饰也简单,站在树下,背着光,皮肤白皙得通透,脸颊子瘦了,面无表情时,冷淡如?同天上的雪,经久不化,但江垣见过她笑时的可人,只觉她应是永远开心的。
蜜娘目光在他身上滑过,转过身,正欲离去,江垣大步上前,蜜娘停了脚步。
“可还?习惯?再等等,明日便回去了。”
蜜娘背对?着他,点?点?头,“习惯。就是江哥哥不要再送东西了,会误会的......”
江垣知她应是懂他的意?思了,这些日子,他做的这般明白,温柔地望着她的发鬓,道:“那?就误会吧。”
蜜娘大震,背后酥酥麻麻,手脚却是僵硬,他这是何意??鼓足勇气,转过身,她仰起头,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三妻四妾,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一大家子。”
江垣望着她瞳孔中的自?己,她的眼睛很明亮,一如?她的人,明朗而纯真,他又如?何舍得她沾染一丝的黑暗,笑着点?头:“我知道。”
祈福三日很快就过去了,蜜娘最?后祭拜她的牌位,虔诚地祝愿她来生能够幸福。浩浩荡荡地回了宫,太后似也是很累,无意?再留她,赏赐了一番,便放她出了宫。
安全归了家,沈三和江氏放下了心,且是昨日,范先生的书信来了,只道:“已知,稍安。”
蜜娘亦是累得很,倒头便睡,梦中她隐隐有些感觉,她的被子被掀开,裤腿被推上去,江氏的声音时而传来,“.......打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般苦......就是这皇帝太后又如?何,日后最?好别?再来了!”
接着温热的手掌替她安抚膝关节上的淤青,她舒服地陷入沉睡。
待蜜娘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整张脸埋入被子中,嗅着家中熟悉的味道,心中甚是安定,许是回到家中睡得舒服,今日身上舒服得很,翻了个身,换成侧卧,忽地又想起昨日他在院中的那?句话。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蜜娘用被子捂住脸,且是努力不去想他,江氏悄悄在帘子外瞧,看她还?有没有醒来,见她像是揉饺子一般,在床上扭动,便是笑着撩开帘子,“在做什么哩,快起来切朝饭,有你爱吃的小馄饨。”
蜜娘掀开被子,坐起来,撸了撸有些凌乱的头发,“阿哥呢?茹姐儿?呢?”
蜜娘还?是不习惯叫嫂嫂,依旧喊她茹姐儿?。昨日她回来时,沈兴淮还?未下职,未见照面。
江氏让丫鬟端水进来,嗔怪道:“你阿哥早去上职了,要叫嫂嫂,还?老是茹姐儿?茹姐儿?的。你嫂嫂也才刚起来,你昨日夜饭也否切,赶紧起来切个朝饭。”
她起来刷牙漱口,她家喜欢用自?制的毛刷,不喜欢用柳叶,沾些洁牙粉,江氏给她梳头发,她的头发很细,又软又多?,特别?容易断,梳的时候遇到打结的,不能用力梳,要一点?一点?地疏通。
前些日子内心焦虑太多?,蜜娘脱发严重了一些,每天起来,枕头上都会有一些头发。
头发太细年纪大了容易秃,江氏对?她这头头发特别?保护,常常给她喝芝麻,用生姜洗发,如?今看来浓黑茂密,就是头发真的太细了,江氏常唠叨:“这头发像足了奈阿婆,又细又软,得好好护着。”
阿婆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但她仍记得一些事情,在她心底那?是一个很疼爱她的长辈。
不用入宫的日子非常舒服,蜜娘又恢复了如?同往日一般作画练字的日子,太后也好似忘记了她,没有再传她入宫,蜜娘乐得清闲。
外头对?此事的猜测从?未停止过,蜜娘陪太后去祈福三日,外头人人皆知,且都在猜测着太后有多?喜爱这沈家的姑娘,竟是连祈福都要带着她,众人不知其?中猫腻,只觉太后喜爱沈家姑娘,常常召见入宫。
蜜娘回来后,被不知多?少?人要画,能回绝得便都是回绝了。
沈兴淮在翰林院亦是被提及,“沈兄,令妹师从?何人?可否让我们瞻仰瞻仰?”
由于女性穿越者?颇多?,亦有做出不少?壮举者?,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前朝有位女诗人,名满天下,流露在外的诗篇也颇多?。
但蜜娘不贪那?才女的名气,沈兴淮自?是不多?让,只道一些谦虚之词,翰林院素有痴狂之人,对?书画甚是喜爱,听得外头的传言,孜孜不倦地追着沈兴淮要画。
沈兴淮被缠得烦,且是告知他,春芳歇雅间之画便是出自?家妹之手。
此人此前便问过他春芳歇的书画出自?何人之手,他对?书画颇有些痴迷,手中闲钱几乎都是用来买书画的,且也是三十几岁了,仍旧待在翰林院,似是毫无想要升迁之意?,沈兴淮知他心思纯粹,定是不会想什么歪脑筋,才愿意?告诉他。
那?人恨不得立即认识蜜娘,只恨蜜娘是女儿?身,他道:“令妹的画技独具风格,某从?未见过,,然意?境与?写实相结合,实在是妙!”
王誊许是听到了风声,竟是跑来问他春芳歇的画,沈兴淮应了是,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
王誊去过春芳歇,对?那?幅雪梅图念念不忘,作画之人定是内心纯净,方能做出这般傲寒之作,他犹如?找到了知己,派人在外头打探了许久也未探听到什么,又是拉不下脸去问沈兴淮,挠心挠肺了许久,且是忘却了,近日竟是有人说?那?是沈兴淮的妹妹画的。
王誊想起那?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竟是有些不可置信,能有这般画技的人竟是这么年轻,还?是个姑娘,可内心却是有几分相信,毕竟......她这般纯净。
他恍恍惚惚归了家,草草用过饭,竟是有些茶饭不思,望着书,脑海中亦是浮现那?一日她扔下一朵花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