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问:“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程越溪道:“我外婆会昏厥,是因为我爸妈突然回国了,两人要离婚。我外婆因为生气,所以晕过去了。我爸妈在之后说我不该自己回家,我应该一直在学校等,总有人会去接我的,因为我自己离开了学校,所以害得他们找不到我,很着急,说我不懂事。”
曾琦:“……”
程越溪冷笑道:“我当时非常难过,恨不得就此离家出走。但我又能走到哪里去,我外婆住院了,没有了她,我即使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真在意。我现在都对我爸妈当时的嘴脸记忆犹新,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地指责一个八岁的小孩儿,说他不该离开学校,让他们着急,让他们在大雨里找人,让他们鞋子和衣服都打湿了……反正都是孩子的问题,他们的着急多么宝贵啊,居然就这样浪费在一个小孩儿身上。我看,这个孩子最好不要出生,看看,他给这两人带来了多少麻烦。”
曾琦听得心都碎了,说:“你别这样说自己。”
程越溪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又凉凉地说:“我当时就想,我不要受这两人的任何恩惠,我即使一个人,我也可以。”
曾琦痴痴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程越溪道:“但我不能,我要接受他们的抚养,我要花他们的钱,不然,我能怎么办?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曾琦,我一直以来,就很害怕,我害怕形成精神上依靠他人的心理,但我也怕我失去和人有亲密关系的能力。你看,我的身体和灵魂都被他俩打下了印记,这个印记,因为我携带他俩的基因,从我出生到我死去,就要跟着我了。我很厌恶自己,比厌恶他俩还厉害。曾琦。”
曾琦张了张嘴,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讲,但他又一句话也没讲出来。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好像空调声都不在了一样,两人处在某种真空的世界里。
程越溪深吸了口气,仰着头去看天花板,神色茫然,轻声说:“我其实,没有谈恋爱的能力。都是景心哥一直在包容我。”
曾琦抬手抹了一下脸,发现手指沾染上了湿意,才意识到自己流了眼泪。
他掩饰地转开了头,问:“这些事,你都告诉过赵景心吗?”
程越溪摇了摇头,“我不敢告诉他。但他那么聪明,他知道。他说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曾琦心说那就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看下也没什么坏处。
曾琦想,他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了解程越溪,虽然他觉得自己是爱着程越溪的,但这种爱,也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的一种感情。
曾琦沉默着没说话,程越溪突然站起身来,道:“曾琦,谢谢你。我想回学校了。”
“哦,好吧。”曾琦仰头望着他,也慢慢起了身。
两人回了学校,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
大约程越溪在曾琦面前剖析了自己,这让他很介意,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越溪就再没应曾琦的约一起吃过饭。
程越溪还是老样子,但曾琦却变了不少。
他在夜深人静时,时常去想程越溪描述过的那晚,大雨哗啦啦地下,一个小孩儿背着书包在雨中匆匆跑回家,但家里却没有一个人。
曾琦意识到,自己以前完全不了解程越溪。
他的父母关系和睦,也很爱他,他去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他都知道,有父母会担心他,会盼着他回去。
但是程越溪不,他在心里认定,没有人在意他。甚至程越溪自己也否认自己的存在。自己厌恶自己,这会是怎么样的痛苦呢。
曾琦之前还能对程越溪说出“上床”这种理所当然的话,但在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程越溪的时候,他再不可能讲出那种话了,不仅讲不出这种话,他连和程越溪谈的日常话题,他都要把每个字在心里滚两滚才敢出口。
在多年后,曾琦看电影,电影里讲:“喜欢就是放肆,但爱是克制。”他顿时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