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该这样。”曾琦说。
程越溪眼眶却瞬间红了,怔怔看着曾琦,像是在此时透过时光,看着当年的他自己。
曾琦看着他这神色,顿时心一紧,他知道即使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了,但程越溪想到当年的事,依然耿耿于怀。
程越溪轻吸了口气,声音带了一点嘶哑,继续道:“景心哥站在旁边,他也听到了门卫的话。你知道的,景心哥他一直知道我家的事,他知道我的处境。他当时看了我两眼,就对门卫道了谢,然后对我说,问我想不想去吃必胜客,那时候,必胜客才刚进入s城,挺贵的,他为了让我好受点,才愿意出这个钱请我吃。”
曾琦想到自己在那个时候,可能是出门去旅游了,要是他当时知道程越溪在受这份磋磨,他也愿意拿出所有钱出来让他开心一点,他觉得自己就是差了当时的机缘。
程越溪:“不过,我没有答应。我闷闷地说我要回家,我就走了,我也不想理他。我当时不想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呃?”曾琦心想这的确是程越溪真实会做的事。
程越溪:“他劝了我几句,看我没有表示,就只好停下了脚步,我当时对他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也没在意他之后去做什么了,我在小区里转了几圈后,我也没有回大姨家,因为我不想回去。那时候,我外婆不是已经过世了嘛,外婆在遗嘱里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这让大姨夫和大姨心里都不高兴,虽然大姨在我面前什么也没讲,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在意这事。照我想,是我的话,我也会像大姨一样难过,外婆自从被我爸妈气得晕倒中风,身体就变得很差,各种毛病不断,大姨和大姨夫在照顾她上花了很多精力,但我妈这个罪魁祸首什么事也没做,结果她的儿子却得到了外婆的所有东西,大姨大姨夫却什么也没得到,这完全就违背了公平原则。我之前都不知道遗嘱的事,所以外婆立这个遗嘱时,我才没有阻止她。我知道大姨和大姨夫也并不是想要外婆的那些财产,因为那些财产对大姨大姨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们就是心里难过。
“我在知道遗嘱后,我对大姨大姨夫说过,我不要外婆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大姨说那是外婆的心意,让我不要胡说八道,不然外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灵安宁。你看,不管我讲什么,其实裂痕已经产生了,那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我做什么,我说什么,或者是我大姨做什么,说什么,我们其实都在为对方着想,我们也想为对方着想,但那无形的裂痕依然存在。我时常觉得自己对不住大姨,在那个房子里过得战战兢兢,大姨又认为我还小,应该照顾着我,也战战兢兢,我们每个人都不自在。
“想到大姨的事,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欠她的,我决定还是回去了,我因为欠我大姨的,我决定要去赴我爸的饭局,这想来,也真是讽刺。我大姨其实也非常讨厌我爸来着,只是她不在我面前说我爸的坏话而已,但我看得出她讨厌我爸,她也同样不喜欢我妈。”
曾琦没想到程越溪那个时候就要经受这么多,而当时的曾琦自己,他不可否认,他从小到大都算是非常幸福的人,当时最痛苦的事,也仅仅是他妈非要他去看牙医。
程越溪道:“我在准备回家时,景心哥找到了我,因为我不去必胜客,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去了,他从必胜客买了我喜欢的披萨和薯条回来。我很吃惊,也不好不理会他的好意,因为他仅仅是我的同小区邻居哥哥,却愿意为我做这么多,我不能不领情。他叫我去他家吃,我就随他去了。他爸妈去上班了,家里就只有他和保姆嬢嬢在,在他的卧室里,他摆了一大堆东西在我面前,包括必胜客、他家的冰激凌、各种水果、干果还有肉干,我想,他可能把他家各种吃的都摆在我面前了,但我当时其实什么也吃不下。”
曾琦心说难怪程越溪当时会喜欢上赵景心,赵景心这也太心机深沉了,他那时候肯定就已经打程越溪的主意了,只是还装纯良。
“我在他家味同嚼蜡地吃零食,脑子里其实全是我爸的事,其实我和我爸统共没见过几面,也几乎不打电话,但我当时生命里的十几年,这个人却占据了我灵魂里的很大位置。景心哥那时就说,你吃得完这些东西吗?我摇头说吃不完。他又问,我觉得味道好吗?我说味道挺好的。他说我撒谎,其实我根本都尝不出那些东西的味道了,只是为了不浪费他的心意,才说味道很好。他说,一个人面前摆着吃不完的美食时,这些美食也就得不到足够的关注了,甚至可能是负担,当一个人的心思没在这些美食上时,即使平常多么喜欢它们,此时也感受不到它们带来的快乐,这对当事人来说,这些美食又算什么呢?
“他说这就像是我和他一样,他爸妈在他身上寄托了无限关爱和期待,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有的人从父母那里得到这些的时候,因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既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不快乐,只是在有些时候嫌弃不够多,当觉得父母给的不够时,这些人反而还会生出怨恨,但他没法这样理所当然,他时常反省自己最好不要向父母那里要这么多,因为这些即使是父母给予的,其实也是暗中标注了价格,父母总有期待,作为子女,也总有无法满足父母期待的时候。
“我当时看着他,觉得他讲得很对,也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的父母正好和他的父母相反,我的父母都把我当成一个累赘,他们只恨不得我没有出生,那我也就不用去担心要满足父母的期待了,就正如当时,我爸希望我去他的饭局,那我完全可以不理他,我就不去,他又能拿我怎样。但我心里其实又有另一个声音,我想,他不会明白我的,人是很矛盾的生物,没有得到的人,其实是想得到的,得到的人,若说他不想得到,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点不能和他共情,只觉得他虚伪。”
曾琦身体瞬间坐直了,其实他也觉得赵景心虚伪,不过他很吃惊,既然程越溪认为赵景心那么虚伪了,为什么之后还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