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餐过后,我们辞别少女,离了狮驼城继续西行。
行径数月,走过数九寒天,进了个原名唤作比丘国的小子城,因那?国王患病,要抓一千个小儿?挖了心?脏做药,后来我们去倒换关文,国王又要和尚的心?脏做药引,细细盘问才知道是受了妖怪蒙骗。
累了老孙去抓妖怪,原来却是南极仙翁的坐骑白鹿下界,幸亏那?些孩童没事,也就饶了鹿怪性命,由仙翁带走,还让那?国王得了仙翁两颗枣儿?,真真是枣到病除!
换过关文,比丘国王亲送了我们二十里。
行路难,路难行,是走不尽的高山峻岭,看?不完的花草芳菲,又是一季春暖花开,前面又逢一座高山,小和尚经历了狮驼城那?一遭,现在对这般云雾笼绕的山头是一见就心?惊。
和尚勒停马缰,小心?叮嘱道:“徒弟们啊,这般险峰,也不见个路况,务必小心?!”
我笑道:“自古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山不碍路,路自通山,何必担忧?”
小和尚道:“话是如此?说?,只唯恐如此?深山密林易生?妖邪啊。”
猪八戒道:“此?处离灵山已是不远,想来太平无事。师父宽心?!宽心?!”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山脚下,我三纵两纵跳上山崖,观看?山势,只见此?山是林深树密,花香满林,道路虽显崎岖,但却平坦。
我道:“师傅快来,这里是个转山的弯环路,好走。”
沙僧将担子给了猪八戒挑着,牵着马转上山路,小和尚观看?山景,看?着看?着又犯起了思乡的旧毛病,念念叨叨絮说?唐王,念起大唐,完全不像是个出家人。
我除了安慰几句放心?走路莫思莫忧之外,也没什么话好说?。
小和尚道:“话是有理?,但不知西天路在哪方啊。”
猪八戒调侃道:“师父,想是我佛不舍得那?大乘经,知道我等要去将经文取走,提前搬了家了,不然怎么这多年不到灵山?”
沙僧道:“青云有路终须到,只管跟着大哥走,终有个到达之日,二师兄你就莫再胡说?了!”
这般边走边聊,没多事就下了山,又遇上一片黑松大林,小和尚见了害怕,向我喊道:“悟空,我们才过了坎坷深山,又逢这等黑松深林,务必多加在意!”
我道:“师傅怕这林子怎的?”
“我也与你走过几道松林,却没哪一处比这林深远,”小和尚指着前方说?道:“你看?,这林东西密摆,南北成行,冲霄汉,遮红日,难分日月,不见星斗。动植阴阳两不同,八哥儿?学人言,画眉会看?经,虎摆尾,苍狼嗥,狐儿?做妆娘......便是神仙到此?间,懂得降妖亦惊然。”
再教你说?下去,恐怕在你口中,莫说?是一般神仙,就连那?哪吒父子也不敢踏入这林子......
见他还有再说?的意思,我果断的摸出金箍棒,说?声莫怕,挥着棍子,按照六韬三略的势,耍着开路,将他引进林间。
这林子确实深,走了半日,也不见出去的路,小和尚又改了口,不提害怕:“悟空,自打西来,无数坎坷不忍提,幸逢此?间清平泰,林中奇花异草,甚是可心?,我要在这里坐坐,一是教马儿?歇脚,二是腹中饥饿,你去替我化些斋饭来吃。”
我将小和尚扶下马安坐,纵了筋斗云跃上高空站定,一则用火眼?金睛观看?出林路,二则探看?千里内何处有人家。
我自回头一瞧,只见松林上方祥云缥缈,瑞气笼罩。
我一直都知道天西天路上的妖怪多数都是天上下凡的,但我一直好奇是怎么发现他的,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这他娘的不就等于走哪儿?都盯着个探照灯么?
但凡有点儿?能力?的,眼?不瞎的,那?不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
这九九八十一难,实在是太真实了!
我正?暗自嘀咕,忽见林子南边儿?冒出一股子黑气,有和尚头上的祥云瑞气作对比,那?股子咕嘟咕嘟的黑气被衬托的跟墨似的,老孙就是想装瞎都不行。
猪八戒跟沙僧又不会放什么黑气,不多一会儿?,黑气将祥光尽数笼罩,想来就是又有妖怪要做什么小动作了。
我细细一看?,却是个女妖怪被绑在树上在哀哀呼救,已经将和尚引过去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他放声痛哭,指挥着猪八戒要给那?女妖怪松绑。
我暗骂一声烦人,当?即按下云头,扯了猪八戒的耳朵摔到一边去。
猪八戒嚷嚷道:“师父叫我救人,你这猴子仗着自己力?大,将我摔这一跤?”
虽然明知和尚大概率不会听,但我还是说?道:“不解她?,她?是个妖怪,使?法儿?骗你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和尚喝道:“你这猢狲,又来胡说?,怎么她?好好一个女红妆,你就认得她?是个妖怪?”
我直言道:“你哪里认得?老孙花果山当?年七十二洞妖王,若想人肉吃,便是使?这等法子,变金变银变女色,贪财的,痴心?的,爱上了,就迷进洞中,或蒸或煮,随心?受用,吃不了的,还要晒干了留着天阴下酒,我若迟来,你岂不是入了她?的圈套?”
猪八戒捂着耳朵道:“师父,别信弼马温哄你,这女子乃是此?间人家,我们东土而来,行程路远不沾亲,如何能说?人家是妖精?”
小和尚道:“如此?,你就快快将人解下。”
猪八戒欢欢喜喜上前解绳儿?,我嬉笑一声:“此?时临近西天不远,师傅你可是见她?那?等容貌动了凡心??若是当?真有心?,教八戒筑几棵树,沙僧寻些柴草,俺老孙与你做个木匠工,就着此?间林木茂盛,在这里给你打个屋,你们圆房成事儿?,在此?安居,咱们散伙儿?算了,何必浪费我等数十年辛苦陪你玩闹这一场?”
我一番话说?的和尚面红耳赤,沙僧见我神色不似作伪,忙按住猪八戒解绳儿?的手:“师父,大师兄常时所看?从不出错,他既然如此?说?,就不要再管这女子,我们自去走路,由她?去罢。”
我道:“白骨精可清丽?蜘蛛精可美艳?蝎子精可绝色?师傅你万不该以貌取人。”
小和尚红着脸上马,我让沙僧牵马,拎着猪八戒的耳朵教他去挑担子,才往前走了不几步,小和尚勒马停缰:“悟空,还是去将那?那?女子解下来吧!”
我:“......”
沙僧问道:“师父怎么又想起她?了?”
小和尚道:“她?又在那?里喊呢。”
我问:“你们谁听见她?喊了么?”
猪八戒与沙僧齐齐摇头:“没听见。”
我道:“我也没听见,怎么偏生?你听见了?”
小和尚道:“她?说?的对,活人性命不救,昧心?拜的是什么佛,佛语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道:“你要救她?,我也不劝你,一劝你又恼我,任你去救,只是你遭难时,也莫埋怨老孙。”
“你不去便不去,我与八戒去就是了,如何怨你?”小和尚说?罢,翻身?下马,喊了猪八戒去将那?女子解救下来。
又斗了一番嘴,教这女子骑了白马,沙僧挑担,我在头前引路,一路行进。
走了二三十里,天色将晚,又见一座殿阁,似是寺庙。
和尚道:“前方的楼台想必是个寺庙庵观,咱们今晚前去借宿,明日早行。”
听了此?话,我加急了脚步,和尚又道:“你们站远些,我去敲门。”
过乐一刻钟左右,寺门里跑出来两个小沙弥,方出门便跌了,满面惊慌的请我们进寺,想来是教我们这般模样给吓着了。
我让猪八戒将嘴脸收收,跟着一道进寺,用了晚斋,在禅房中闲聊些许。
原来这寺叫做个镇海禅林寺,寺前荒凉,寺后辉煌,却是两个模样,经了解才知是此?地常有强盗,寺里的和尚怕了他们,就将前头弃了,舍给那?些强人居住。
和尚们不知如何安置那?女子,就教她?去佛殿里打个地铺。
一晚歇过,清晨时间,我起身?喊猪八戒与沙僧收拾行李准备走路,和尚今日却是晚起了,我去喊他,他只将眼?皮抬了抬,说?是头晕脑胀,浑身?皮骨都疼的厉害。
我摸摸和尚额头:“有些发热。”
猪八戒道:“这是昨晚吃着寺里饭,多吃了些,害伤食了。”
小和尚道:“我昨夜起来解手,不曾戴帽,想是着风了。”
我问:“走得路么?”
小和尚答:“起坐不得,如何走路上马,耽了时辰误了行路啊!”
“十几年了,哪里还差这养病的几日?你身?子既不爽利,歇着就是。”
一眨眼?,小和尚就在卧榻上躺了三日,今日忽然又问起了那?被安培在佛殿里的女子,我教他莫管闲事,顾着自己病体才是,他又要我取笔墨纸砚要与唐王写信让我送去。
我让他先说?书意是什么再写,他蓦然落下泪去,说?途中遭难,现在又害了病,教唐王换别人去取经。
我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害些风寒病,就这般了,若是病害得重了,要死要活只管问俺老孙,阴司无人敢来勾你的魂儿?。”
猪八戒舔着脸上来说?道:“哥哥啊,师父说?不好,你只管说?好,我们商量着卖了马与行囊,买副棺材与师父他老人家送终散伙。”
我道:“你少胡说?,和尚本是如来二弟子金蝉,因着轻慢佛法,才有这场大难。”
猪八戒道:“师父既然是因为轻慢佛法,才在是非海里托人身?,往西天取经受了诸多苦难,怎么现在还教他害病?”
我懒懒道:“你哪里晓得,和尚那?时听佛讲法打了个盹,左脚下丢了一粒米下界,该害这三日病,像你这般吃饭泼泼撒撒的,是佛不与众生?同念,只今日过罢,和尚的病明日里也就好了。”
小和尚点头道:“我今日比昨日确有不同,口渴的紧,悟空你快去打些凉水我吃。”
我取了钵盂去后院儿?厨余打水,却只见寺里和尚一个个哭的两眼?通红,哽哽咽咽,抹着眼?泪却不敢放声而哭,我捧着水问道:“你们在哭什么?”
寺僧道:“老爷啊,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邪进了寺里,我们每日夜间着两个小和尚撞钟打鼓,只听钟鼓鸣响,不见人回,天明去找,只见鞋帽在后院儿?里,只剩骸骨,一身?皮肉皆教吃了,你们住了三日,我寺里就死了六个和尚,不由得不怕不伤,只因见你家老师父面慈语善,才不敢传说?,只偷偷哭将几声。”
“莫哭莫慌,想是妖孽作祟,我与你们将她?捉拿了就是,你们今日里晚间皆守在自家禅房,莫要出来,老孙自有法子。”说?罢,我也不待他们应声,捧着凉水回去找小和尚去了。
他一口气将整钵凉水皆灌进腹中,又要吃饭,着了沙僧去教人备斋来,教他吃了半碗。
吃饱喝足,小和尚整番神清气爽,说?是三日时间耽误许多路程,我道也误了三日,不如等明日病气尽去再走,小和尚应了。
我道:“既然明日再走,老孙今夜里正?好替这寺里捉了妖精。”
小和尚震惊道:“常言且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捉甚么妖精?我病身?未愈,你又动这念头,若那?怪有些神通,你拿他不住教他跑了,岂不是害了我?”
我哼笑一声:“师傅啊,就是害了你也不亏。”
小和尚闻言即怒:“你这泼猴,说?的是什么话?”
我问道:“你可知道这寺里僧人已死了六个?”
小和尚问道:“物?伤其类,我亦有兔死狐悲之伤感,这怎能是你所说?的害了我也不亏?”
我皮笑肉不笑道:“自打咱们住进这寺里,这寺里僧人每夜里都要死去两个,个个无全尸,只留一副白骨。老孙早说?那?女子是妖怪,你偏不听信,如今这寺中死人,若真算将起来,就是你引来的妖怪,这笔人命债虽是妖精造的,细究其责,你也难逃,如今怎么害怕害到你身?上?”
小和尚道:“这妖精既然吃了寺僧,我便放你去降妖,只是你需得仔细,莫教他脱逃了。”
拿自己的命当?命,拿别人不当?命,说?了无数次,次次不听信,回回贻害旁人,自己遭难,吓得胆战心?惊,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你不想死,难道旁人想死吗?
这副德性,你到底是凭什么能成佛啊?
眼?见天色转黑,月亮还未升起,我吩咐了沙僧猪八戒守着和尚,自己趁着黑天去了佛殿,点起灯,敲了鼓,撞了钟,再变作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坐在蒲团上敲木鱼念经。
一更?时分,不见动静;二更?时分,月牙初升,天地之间一点蒙蒙亮光。
月牙攀上树梢时,一阵呜呜风声呼啸而来,直刮得星月无光。
风声停时,殿里响起环佩之响,我当?即抬头观看?,正?是树林里那?个美貌的小女子,缓步摇曳着步入佛殿。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口中嘟囔念经,女妖撩起经幢到我背后,弯下腰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低声问道:“小长老,旁人都去睡了,你念的是甚么经啊?”
我道:“自是许下的,如何能够不念?”
女妖道:“我与你后面耍子去呀。”
察觉到女妖低头,唇峰向我脸颊移动,我忙低下脸将头偏过去避了:“你这女子,不晓人事,定是教公婆赶出来的。”
“小长老,我不是遭公婆赶了,因我前生?命薄,投配之人年轻,不会洞房,因此?逃走。你我何不趁今晚星月皎洁,到后头配个和偕鸾凰。”
原来寺里和尚是贪色,才丧了性命。
我随口说?道:“我出家人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情。”
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哩!”
啧啧,老孙就跟你去,看?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女妖拉着我的胳臂出了佛殿,径往后院儿?花园里,刚进花园,便伸脚绊我,我顺势摔在地上,她?弯腰就要解我腰带。
我的儿?啊,真个儿?要吃你爷爷啊!
我抓住女妖手腕,顺势将她?推倒在地,她?口中叫道:“心?肝哥哥,你倒会跌你的娘哩!”
呸,臭妖怪,哪个是你心?肝哥哥?
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我当?即旋身?从地上跳起来,抡出金箍棒,冲着妖精劈头就打。
妖精架起双剑迎战,迎来送往,左格右挡,飘东移西,金铁交击当?当?当?响。
打了半晌,妖精自感敌我不过,抽身?就走,我喊一声:“泼魔哪里走!”
女妖但自不理?,直直后退,待我赶上去时,她?驾着双剑打将过来,我看?得出不对,随手将金箍棒掷出去将女妖打下来,上前一瞧,确实不对,却是一只——
绣花鞋。
这女妖精是冲和尚来的,这会儿?脱身?,八成是冲他去了。万一沙僧和猪八戒走个神儿?,这会儿?估计已经得手了吧?
我三纵两跳回到禅房门口,定睛一看?,果然不见了小和尚,猪八戒与沙僧口中呜呜哇哇的说?着什么,我摩挲摩挲棍子,握紧了跳进门中冲着他两人一顿乱棍,边打边喊:“我打死你们!”
猪八戒慌得无处逃,抱头四处躲,沙僧沉稳些,扯着猪八戒上前弯了膝盖,软言道:“师兄,你现在就是打死我们,师父也已经教妖怪捉去了,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一人去救他,这行李马匹谁来看?顾,还请大师兄你且饶打,待天色明亮,我们同去寻师父哩。”
闻言,我收了棍子,教他两个起来,明日去找小和尚。
猪八戒听见饶打,恨不得将天都许下,连声道包他身?上。
空坐到天明,跟禅林寺的人交代了事情,又让他们看?佛殿里的女子还在不在,得了不在的结论?,我们带了行李马匹回了黑松林。
入了林子,我一脚踩出山神土地,他们跪了与我见礼,我道:“山神土地,尔等好生?无礼,在此?地与勾结山匪,山匪得手就买牲口祭你,又与妖精结伙将我师傅拐走,如今藏在哪里,速速招来,免打!”
山神土地闻言,顿时慌了神,忙道:“大圣错怪我等哩!那?妖精不在小神山上,不属小神之管,但只夜间风动,故此?知道一二。”
我道:“快快说?来!”
二人道:“此?处住正?南方千里外,有座陷空山,山中有个无底洞,是那?洞中妖精来此?显现变化,捉你师父。”
得了消息,喝退山神土地,我教他两个驾云赶去,自龙马驮着行李跟着他们一道驾了云走,我纵起筋斗云,直直向南,不多时,便见一座大山。
这山高耸入云,正?阳处杂树万千,飞禽不歇,虎豹成群,背阴处冰雪不化,山路弯环,壁立千仞,期间虎豹弄风,狐狗弄雾,端的是险峻崎岖。
教猪八戒去探路,他不愿,我拿他昨晚说?的话敲打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去探,然后张口就管在溪边浣衣的女子叫妖怪,让人拿着棒槌劈头盖脸打了一顿,甚是狼狈的捂着脸跑了回来。
我瞧着猪八戒又红又肿的额头,笑道:“还是打的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