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二少爷。”董小南走过去,俯身凑到二少爷耳边,低低地喊道。
二少爷仍然一动不动。
“少爷,醒醒,快醒醒。”
终于,二少爷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唇间发出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少爷,您饿吗?”董小南掰了块芋头,送到他唇边,二少爷张口衔住,慢慢地咀嚼起来。
就这样,董小南非常有耐心地,喂二少爷吃下整个芋头,二少爷看起来像是有了些精神,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扶,扶我起来。”
董小南扶起二少爷,把一个枕头靠到他腰后。
“他们。”二少爷上下仔细打量她,眼里掠过几许歉意,“他们又欺负你了?”
董小南并不应声,反而桀然一笑:“少你不用担心,我还好啦。”
二少爷注视她许久,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现在他自身难保,又哪有余力顾及旁人呢?
“小南。”
“嗯?”
“你有没有想过,去服侍别人?”
“服侍别人?”
董小南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服侍……什么人?”
“就像老爷,二夫人,三少爷,四小姐,跟着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比跟着我强,只要你去服侍他们,就不会再遭人白眼,受人欺负,更可以吃得好,穿得暖,这样不好吗?”
董小南沉默,倒不是她没有想过要去服侍其他“有权有势”的主子,只是她还没弄清楚这后院里的形势,自然不会懂得这些眉高眼低见风使舵的事儿。
未料她的沉默,却赢得二少爷的好感,要知道这院子里的人儿,个个都精得不能再精,看见那个屋子里有甜头,自然嗖嗖地就跑过去了,根本不用边上人言语一声儿,倒是这丫头,蠢蠢笨笨的,也没个心眼儿,没个成算,人家让她来,她便来,平时他指使她,虽然动作慢了些,却件件事办得妥当。
二少爷不由倾身凑上前,恰好董小南抬起头来,两人恰恰地撞在一起,四目相对的刹那,董小南蓦地怔住。
其实,这二少爷除了瘦些,面皮蜡黄,眉眼却十分地俊俏,尤其是那两片唇……
董小南不禁干咽了两口唾沫,赶紧转开头,脸颊上浮起几许红晕。
孙睿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好像,那里跳得厉害。
好奇怪的感觉……
不等他发话,董小南已经腾地跳起来:“我出去……”
扔下三个字,小丫头便跑得没影儿了……
孙睿鸣张口欲唤,却到底把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晚饭时太安又去了一次厨房,还是两手空空回来,不得已,和董小南继续蹲着烤芋头。
太安蹲在石头砌成的灶边,一边用棍子拨着火,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少爷的身子已经差成那样,他们不给好好调理,反而克扣每日的饭菜,分明,分明是——”
“是什么?”董小南再是性格儿温顺,倒也听出苗头不对。
太安叹了口气,丢开手里的棍子。
董小南不言不语,待芋头烧熟,便从灰堆里扒拉出来,轻轻拍去上面的灰,捧着芋头起身进了房门。
“二少爷……”她本想服侍二少爷用饭,却颇有些意外地发现,二少爷披着衣服坐在床边,正埋头看着一本书。
“二少爷,给。”董小南把芋头递到二少爷面前,二少爷却没接,抬头看她一眼:“你吃了吗?”
“吃了。”
“吃饱了吗?”
“吃饱了。”
“嗯。”孙睿鸣这才接过芋头,剥掉外面的灰皮,凑到嘴边慢慢地吃起来,咬了几口,大概觉得喉咙发干发痒,于是掩着唇,吭吭咳了两声,董小南赶紧给他端过来一杯茶,细声细气地道,“少爷,您先喝一口吧。”
孙睿鸣接过茶杯,眼里全是笑:“我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且歇着去吧。”
“董小南!”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董小南吓了一大跳,浑身蓦地一震,再看孙睿鸣,已经躺回床上,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
“董小南!”门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董小南不得已,只得慢腾腾地挪出去,却见先时见过的一个粗使婆子正叉腰站在院门处,双目凛凛地看着她:“董小南,二夫人让你赶紧去前院!”
董小南情知不是事,但她现在身为丫头,如何能抗拒“上级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粗使婆子身后,穿过七弯八绕的林荫道,行至招财院外。
“先在这里等着。”粗使婆子板着张脸,十分高傲地扫了她一眼,自己先迈进门里边,过了半盏茶功夫方出来,吊着嗓门儿道:“进去吧。”
揣着一颗扑扑乱跳的心,董小南迈进招财院,小碎步移到桌前,十分规矩地跪了下去:“奴婢见过二夫人。”
耳中只听得瓷盖儿碰茶盏的声响,半晌不闻动静,好一会儿才听二夫人幽幽地道:“这几日,二少爷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董小南脑门上浮起大大的问号,正揣摸着如何作答,二夫人的嗓门陡然变高:“死妮子!作这副娇滴滴的样子给谁瞧?老爷不在这屋里呢!”
董小南心里无数个念头转来转去,还没等她想明白,二夫人已经一个耳刮子甩到她脸上:“说话!”
“二少爷,二少爷他,病得很重……”
“嗯?说什么?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二少爷,病得很重。”
“怎么个重法?”
“奴婢,奴婢,奴婢也说不好,二少爷如今成天躺在床上,就连稀粥也喝不下去……”董小南索性撒了个谎。
二夫人一听啊,心里却高兴了,但到底面上不好带出什么来,反叮嘱道:“那你以后可得用心伺候,不许有任何闪失!”
“奴婢明白。”
“起来吧。”二夫人的语气听起来,比初时平和了太多。
董小南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暗道这大户人家的主子就是难伺候,一个个都古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