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个局,或你在那个局——”孙睿鸣喃喃地念叨着,忽然觉得心头大亮。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已有所得?”
孙睿鸣心中砰砰乱跳,有很多话想说,却形容不出来,老者却只是微笑,他如何不晓得他此刻内心剧烈的思维活动,只是不道破而已。
“人世间,各有所求,有求名的,有求利的,有求人的,有求心的,你,心中是何求?”
“睿鸣只想保得家小平安。”
“倘若就连这么小小的要求,亦会被外来的力量所压制呢?”
孙睿鸣不言语了。
他是个男人。
而且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那么——”孙睿鸣眼里闪过丝冷光。
老者言到即止。
“师傅。”
“嗯?”
“倘若日后,弟子做出错事,师傅可否原谅?”
老者站起身来,走到庙门前,朝外望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天空,但见满天繁星闪烁——天下风云,已隐有雷动之势,当此关节,谁,又能完全置身于事外,不受干扰呢?
“师傅?”
“将来……”老者的嗓音变得深沉,“无法预料,不过,你可放手一试,只须在关键时刻,谨守心中空明,善,善,善。”
老者说完,飘身朝庙门外而去,独留下孙睿鸣一人。
善?善?善?
很多年后,当孙睿鸣任职参军,操控无数人之生死,方不断地回想起,当日师傅给自己的箴言——善,善,善。
一念,活一人,一念,杀千命。
是一人之命重要,还是天下之安危重要?
世人可救,抑或不可救?
只是当下,他还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回到家中,却见董小南于衾枕中睡得香甜,看着这样的她,孙睿鸣只觉心头一片柔软,于是俯身亲亲她。
丫头,无论如何,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牵念。
对我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你。
丫头我会保护你,不遗余力。
县里差役下来时,孙睿鸣躺在院子里读书,见人进来,仍然声色不动。
“孙少爷。”差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今秋的租子?”
“我会亲自送去你们县令大人处。”
蓦然听得他不紧不慢来这么一句,差役吓了一大跳,顿时收起脸上的轻慢之色,唯唯喏喏退下。
孙睿鸣还是去瞧自己的书册。
“相公。”董小南端着盘糕点走出,“且用些吧。”
“嗯。”孙睿鸣点点头,朝她招手,“丫头,你过来。”
董小南走到他身边,把糕点轻轻地放到石桌上。
孙睿鸣把她抱进怀中,亲亲她的脸颊,又拿起她的手细看了看:“今日气色还不错。”
“相公。”
“过些日子,我想,送你去楚家暂住。”
“哦。”董小南倒也乖巧,垂了眉儿并不多言,反让孙睿鸣觉得心痛不已。
当下,两个人默默地偎在一起,许久都没有说话。
董小南做事愈发细致,把孙睿鸣照顾得妥妥贴贴,表面上看去,孙睿鸣仍和往常一样,看书,习字,管理庄上的事,只是每日夜间,却会偷偷潜出去,开始习练武艺和兵法战阵。
十月。
初秋。
楚府。
书房之中。
两个男人默然对坐。
“楚兄?”
“睿鸣兄心中所忧之事,也是我所忧之事。”
“对于西南边的战局,楚兄怎么看?”
“流寇实不为惧。”楚宏拈起颗棋子,轻轻置于枰上,“真正的要害,是今上。”
“今上?”孙睿鸣暗惊,确然没有想到,楚宏会如此作答。
“若是今上——”孙睿鸣深思,仿佛在决策着什么。
“满朝冠盖,能为长远计者,实无一人。”楚宏微微摇头,“眼看这泱泱大景王朝,盛世繁华,顷刻间便会葬送。”
孙睿鸣唬了一大跳,赶紧用眼色将他止住——纵然是书房之中,议论这样的密事,仍然让人心惊肉跳。
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