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鸣此举,本是想救那女子和她的孩子,孰料边上人一看见粮食,一拥而上,就像饿极的狼见到肉一样。
女子护着孩子和粮食慢慢往后退,然而四面八方都是人,她能退到哪里呢?
几只手伸来,已经抓住了粮食,女子开始拼命哭叫,孙睿鸣到底不忍,蓦地飞起,一把拉着那女子,带着她飞了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
“好了。”孙睿鸣瞅了女子一眼,“现在安全了,你赶快喂孩子吧。”
“恩,恩人……”女子浑身颤抖,脸上满是泪水,“谢谢恩人……”
“不用。”孙睿鸣摆摆手,“对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盘溪镇。”
“盘溪?”孙睿鸣双眼微微眯起,“盘溪怎么了?”
“盘溪镇上发生了暴乱。”
“暴乱?”
“是。”
“什么暴乱?”
“好像,是一个村民的未婚妻,被村长糟蹋,那村长据说财雄势大,村民告状无门,还时时处处被欺压,最后索性偷偷跑出去,投靠了山上的盗贼,然后领着盗贼杀回来,把那村长全家杀光。”
“哦?”
“这件事过去了,其实也就过去了,在这个乱纷纷的世道,谁又能护得住谁,大家都不过是苟且活命罢了,苦的只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孙睿鸣沉默地听着,没有言语。
“谁想过后不久,一支官兵来了,说是剿匪,可他们哪是剿匪,一来到镇上,要吃要喝,还要年轻漂亮的女子陪他们睡……”女子说着,不禁流下泪来,“村民们实在受不了,几个胆大的,便联合起来,和官兵们对着干,那天晚上,死了很多人……”
“事情发生后,官府派大军前来,要杀死全村的人……大伙儿各自携家带口逃命,我们这一群人,便走到了这里。”
孙睿鸣听得惊心动魄,热血不由阵阵上涌,额上青筋一根根爆起。
“……”女子抬头,十分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这儿很安全。”孙睿鸣先安抚她,“你只管在这里呆着。”
“可是外面——”女子眼里闪过丝迟疑,“外面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快饿死了。”
孙睿鸣沉默,然后轻轻地道:“他们对你那样,你不恨他们吗?”
女子摇头:“做什么恨他们?大家都是穷苦人,实在是被逼得没有法子。”
若是旁人,肯定会说,这天下穷苦人多了去,碍自己啥事,可孙睿鸣毕竟不一样,他也曾经想过,经世救民,他也曾经想过,辅佐楚宏成就一番大业,结果楚宏迭遭情变,而他自己也孤立无援。
这些日子在青龙谷,他已经忘记了外面刀光剑影的世界,师傅教他的那些话,他也不愿去多想。
师傅说,他当有一番惊天泣地的作为,师傅说,上天注定,他会成为一代贤相。
其实这些日子在青龙谷中,孙睿鸣不是没有想过,对于外面那个世界,他着实非常地失望,因为失望,所以不愿再有所为。
或许就呆在山谷之中,和娇妻幼子一起赜养天年,岂不更好?
一代贤相?
多少英雄出师未捷身先死,空留遗憾。
多少痛苦压在心底,无法言述。
“恩人……”女子轻轻地喊了一声。
“你,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还有个六十岁的婆婆。”
“那她如今——”
女子低头,没有言语——婆婆年事已高,在这样混乱的世道,只怕已经命陨黄泉。
孙睿鸣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
“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瞧瞧。”
再次跃出山谷,孙睿鸣立于山巅之上,定睛看时,却见下方男女老少各躺一地,情状十分地不堪——有趁机小偷小拿的,有调戏良家妇女的,也有喝醉酒呼呼大睡的……
孙睿鸣暗自摇头——纵然自己要救,也断乎不会救这些人啊,烂如泥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要的,是一种极为强悍的坚持,是一个男儿的凌云壮志。
是一种可济苍生的大智大勇。
就在孙睿鸣准备离去之时,却见人群里站起来一个人,挥舞着胳膊喊道:“大伙儿都起来,听我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没有人理睬他。
“那是我们的家,那儿还有我们的亲人!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那里吗?”
众人还是很冷漠。
“好,就算你们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念亲情,那么至少,得为自己争一席之地吧?如今流落在外,无田无地无屋无舍,你们要怎么活下去?啊?”
这才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爬起来:“江才发,依你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杀回去!”
“杀回去?江才发,你说得好容易,是啊,你说得好容易,就像吹一口气一样,咱们什么都没有,怎么杀回去?他们可是有刀有枪的士兵!”
“他们是凶悍,可他们不如我们熟悉当地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没有我们这样一颗保护家园的心!”
“江才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其中一个老爷子捋着胡须,“要是朝廷派大军镇压,又该怎么办?”
江才发双眼微微一眯,眸中露出丝凶光:“总而言之,老子要命一条,要头一颗,大不了就是个死,有那起有胆量的老爷们儿,就跟老子走!”
他虽然一腔豪情,然响应者廖廖,大家都不是傻子,深知这条路前途吉凶未知,哪个敢轻易下注?
算了。
竖子不足以谋大事。
江才发暗自咬牙,自己捋捋袖子往前走,半晌边上跟来一人,抖抖地道:“发哥,我跟你走。”
江才发瞥他一眼:“你不怕死?”
“死……”那人的嘴唇不由抖了抖,“谁都怕……话说我,我还没娶媳妇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