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队义军撤出村子,孙睿鸣方才抽身离去,幸而这义军首领并不是个糊涂人,更难得的是,他相信自己。
观其行止,这义军首领对于将来,已知大概,只是希望,所有的情况不会出乎他的意料,他自然会慢慢地做大。
朝前方黑洞洞的夜色看了一眼,孙睿鸣加快脚步朝前走去,他脚步沉稳,每迈一步都十分地有力。
“先生。”不提防旁边一道人影闪出,将他拦下,“请等等。”
孙睿鸣收住脚步,定睛瞧去,赫然见是义军首领,不由吃了一惊。
“先生,我们这边说话。”义军首领把他引至一棵树下,方才声音沉稳地道,“多谢先生提醒,使我等免遭祸灾,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孙睿鸣。”
义军首领却吃了一惊:“就是那个曾经协助康河王大败朝廷军队的孙睿鸣孙先生吗?”
听他这么说,孙睿鸣反倒觉得很是汗颜,没有说话,十分沉稳。
“既然孙先生,难怪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敢问孙先生现下准备往哪里去?”
“我本来,是想观各处风向,再作计较,路遇沂水村,故此提醒尊驾。”
“阁下如何知道,不日朝廷便会派大军前来?”
“尊驾既然在这一带伏谋,想必对周围的情形很是了解,应当知道济北大营的三万军队,正驻扎在附近,他们闻听动静,岂有不前来的?”
“阁下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
孙睿鸣看看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能碰着孙先生,是件难得的幸事,敢问孙先生,我眼下欲往何处去,方为上策?”
“阁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寻一块自己的根据地,然后设法强壮声势——尊驾若是肯听我一言,不妨去平州。”
“平州?”对方微吃一惊,“那可是个苦寒之地——”
“正因为是苦寒之地,一来可磨砺军士们的意志;二来,那个地方朝廷不管,官吏不顾,地方豪强不屑,正适合尊驾经营。”
“妙啊。”对方眼里精光一闪,不由伸手抓住孙睿鸣,“孙先生,你跟我走,如何?”
孙睿鸣摇摇头,最后定睛看他:“我有一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我不知阁下为何起兵,然而,此时观之,绝非起兵之时,我怕阁下这支队伍出去,不到三五个回合,便被朝廷征剿殆尽。”
听罢这话,义军首领不由叹息:“我何尝愿意造反?只因地方势力逼迫过甚,兄弟们没了活路,方才举如此不迫之举。”
“这样说来,你起兵之初,竟然是十分盲目,既无目标,也无计划?”
“确实如此。”
孙睿鸣摇头:“非常师也。”
“确实。”对方感叹,“出师不久,我便深觉困难,左支右绌,难以为继,真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非也。”孙睿鸣摇头,“自来霸业得成者,天时,地力,人和,各占数分,然则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也可鲸吞整个吴国。”
“先生这话……”义军首领几乎要落下泪来,就像多年奔走遇见知音,泫然欲泣,竟跪了下来,“先生若肯救我,马某感激一生。”
孙睿鸣扶他起来,注目凝视于他:“当此乱世,人心思变,普通民众所谋,不过活一命存一身,兼家儿老小,然尊驾一身所系,却是数千人命,尊驾可得细心谋之啊。”
“望先生为我出谋划策!”
“我跟我来,”孙睿鸣拉着他,走到一旁,以树枝划地,“这是定州,德州,吴州,仓州,陇州,皆是江西富庶之地,朝廷的大根本,各处皆有重兵把守,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们,是以现在要做的,是寻一暂居之地,休养生息,将手下队伍解成屯兵,让他们闲时操练,忙时耕作,自给自足,如果寻着合适的机会,也可以发展自己的产业——但——”
义军首领双眸凛凛地注视着他。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尊驾的心志。”
“心志?”
“是的。”
“我观尊驾面容,眉宇之间隐有英气,非寻常之人,对于天下诸事,有己之断,万望尊驾行事之际,听旁人之言,却要自己作决断,千万不可受左近之人掣肘,尤其不能受庸人所扰,否则殆害无穷。”
“好。”义军首领点头,“阁下的话,我字字句句记在心头,时刻不会忘记。”
“当此乱世,人心思变,左近之人为了利益,片刻之间便会将你出卖,所以尊驾,倘若想成大事,绝不能与势利之人为伍。再则,不管在如何艰险的境况里,军心不可乱,其志不可动,瞄准目标始终如一,最终霸业可成。”
“多谢先生赐教。”那义军首领跪在地上,连连叩了几个头,几乎把孙睿鸣当成了神仙,孙睿鸣殊无得色,将那首领扶起来,温声抚慰道:“前路艰险,与君共勉。”
“与君共勉。”
送走义军首领,孙睿鸣正要动身去寻孙漱皎,不防后面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将他抱住:“爹爹!”
“皎儿!”孙睿鸣心中欢喜异常,一把将她抱起,不住地亲着她的脸颊,“皎儿!”
“爹爹!”
父女俩相识而笑,一时间心中都觉得无比快慰。
“皎儿,”孙睿鸣却不禁眸露嗔色,“你如何在这里?竟然没有听爹爹的话?”
“不也没事吗?”孙漱皎吐吐舌头,“爹爹,皎儿很乖,皎儿会照顾自己,不让爹爹操心。”
“好。”孙睿鸣的心也确实放了下来,自家女儿确实长大了。
“爹爹,”孙漱皎深深地看着他,“你说过,不会再抱着皎儿,会让皎儿一个人学着往前走,对不对?”
“对。”孙睿鸣将她放到地上,看着她一蹦一跳朝前奔去。
天渐渐地亮了,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进一座繁华的城邑,但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男女老少进进出出,有说有笑。
“皎儿,你饿了吗?”
“嗯。”孙漱皎点头。
“咱们去吃点东西。”孙睿鸣带着她,走进一家馄饨铺,点了两碗馄饨,相对着吃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太元金尊显圣了,吓傻监工,救了好几千民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