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诸臣闻言,均是一怔。
“皇上所言极是,历来新帝登基,次后便是封后大典,帝后和睦,为天下之表率,微臣愿执笔拟辞,上呈贺仪。”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满殿臣子也皆齐齐称贺。
陈青霄快慰异常,试想人生四十余载,唯有此时,如此顺遂,教人快乐异常,他不由意气风发,离席赋诗一道,以御笔题之,遂有宫侍近前,小心翼翼地捧过一旁,又一名宫侍上前,重新铺上白纸。
“睿鸣。”御花园里,陈青霄手执金樽,眸中难掩感慨。
“皇上在想什么?”
“朕苦心等待多年,霸业终成,然心中之慨,却难用三言两语形容之。”
“皇上?”
“曾经,朕也以为,拿到这天下赫权柄,便可放松怀抱,纵意为之,至今时方才晓得,这帝王原来是这般寂寞。”
“皇上很寂寞吗?”
“当然。”
“不过,皇上年轻事的鸿图伟业,不也就实现了吗?”
“确然如此。”陈青霄点头,“也只有坐在那金銮宝殿之上,眺望亿兆苍生时,朕会想起那些微寒的过去,想起很多,想起——”
陈青霄的眸色深了。
孙睿鸣没有言语。
他也是世间大智大慧之人,深晓像陈青霄这样的霸主,无论成功,抑或失败,心中的情绪都非常人能够领悟。
“齐禀皇上。”一名宫侍忽然走了进来。
“何事?”
“宫门外有一帮人,撞钟请见。”
“请见?”
“是。”
“何事?”
“奴才,也说不好。”
“朕知道了。”陈青霄摆摆手,“传朕御旨,将他们领至侧殿,稍顷,朕便会召见。”
宫侍领命而去。
陈青霄这才起身,在宫侍的服侍下,徐步离开御花园。
“臣等拜见皇上。”
陈青霄目光淡淡一扫,但见是那些义军统领,一个个现在的脸色颇有些古怪。
“哦,朕连日忙碌,倒是把你们给忘记了。”陈青霄面色十分地淡然。
那帮人心里大多有气,但如今时势比人强,那些刺心之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只一个个像木头桩子似地立着。
“诸位此来,”陈青霄双手张开,撑住桌案,目光缓缓从他们脸上扫过,“是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想陈青霄在进皇都之前,抑或在创业之中,并无一人跟随在他身侧,也并无一人出过半点力气,此刻要说那讨赏的话,无论如何却都开不了口。
陈青霄自己也暗暗地揣度着,倘若将这帮人全部弃之,他倒也下得去手,只是这帮人中,确有一两个英才,怕的是他们心中不服气,日后难免生些闲气,或者拿大托老。
众义军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内中一人出列,在金阶上跪倒,往上叩头:“拜见皇上,望皇上心胸开阔,万兀记挂从前之事。”
“心胸开阔?不计较从前小事?”陈青霄微微冷笑——小事吗?背后放冷箭,是小事吗?联合起来对付他,是小事吗?落井下石恶语伤人,是小事吗?
众义军首领实在有些畏缩,从前也知道陈青霄势大,却并不料他真地能成一番大业,如此气候,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一人能及。
而陈青霄看着他们,却不得不联想起那些凄苦的过去——曾几何时,创业之初,无一人鼎力相助,所得到的,无外乎是白眼,讽刺,挟私报复,都说他陈青霄青天白日在做梦,一个黄口小儿,也敢望天下项背。
尤其是在他兵败如山倒之时,弃他去者多不计数,有人嫌他贫,有人嫌他老,有人嫌他仍自张狂,可有几个人,真正多看过他一眼?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陈青霄早年便明白了这一层,是以不恼,不怒,不怨,是以忍人之不能忍,含耻饮垢,苟存于世,纵然流落草莽,却从未失去过心中真正的壮志,诚天地可鉴,日明共明。
如今幸而功成,便有这许多人前来,叨光是吗?想借着昔日之谊,称兄道弟是吗?缘何不想想当初未得志时,他们那一副小人嘴脸?
陈青霄越想越怒,几乎当场拍案发作,直想呼人把他们拖出去砍了,幸而他涵养极好,终究是把胸中一口怒气给吞了回去。
“朕已在京郊,为诸位准备了美宅,沃田,诸位从此以后,便请到那里享清福去吧。”
众义军首领一听这话,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更觉脑后凉风习习,却不敢去看陈青霄那双熠熠闪烨的眼眸,讪讪退了出去。
发泄完胸中怒火,陈青霄并不觉得如何快慰,反而心头阵阵酸涨难受,宫侍见状,赶紧近前将他扶了出去。
回到后殿里,陈青霄侧身躺下,连饭都不想再多吃一口,邓王妃赶紧过来看顾他,又命宫侍去外面候着,自己引燃了熏香,用纨扇轻轻地扇着,口中劝慰道:“陛下,您这又是跟谁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