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枣文
司欲完全没料到倪苏会提前这么久回来。
被逮住的一瞬,他有片刻的慌乱,然后他才开始装傻:“啊?于导今天出院,路乘风不是和你一起去医院了吗?”
他还故作气愤地模样:“他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不牢靠了!不是说好每天都不缺席?”
倪苏和司欲两年之内搭档三次,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比她和路乘风相处的时间更长。
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司欲的隐瞒与反常。
倪苏既然开始和路乘风交往,便会给予他十足的信任。
他们在一起几个月,才刚陷入热恋,她相信路乘风绝不会背叛自己。她怀疑路乘风是不是又联合司欲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惊喜,但最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特殊节日。
唯一值得庆贺的事,便是父亲替她挡下了一次劫难,并且于今日痊愈出院。
这件事值得高兴和庆祝,可倪苏认为,却还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费尽心思地搞神秘惊喜。
她实在猜不透路乘风的计划,索性收敛起质问的姿态。
倪苏以半信半疑地目光看向司欲:“真不知道?司欲,你别骗我。”
老实说,司欲真的很不想骗她,但他相信今夜她肯定会原谅自己。
所以他拿出毕生最好的演技,笃定地重重地点头:“绝对没有!我发誓!”
倪苏本来是想诈他,但少年语气如此坚定真诚,反倒令她真实迷茫了。
“好吧。”倪苏决定不再为难他,“那我先回房再给路乘风打一个电话,明天见,司欲。”
司欲心头松气,立刻笑眯眯地问:“行,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倪苏不由盯他一眼:“不用,深更半夜,我们还是避免同框得好。”
司欲吐槽她一句重色轻友之后,便脚底抹油的逃离现场。
他一步三回头,边往目的地走边给路乘风试着打了个电话,意外地,居然没有被占线。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司欲调侃道:“路老师,你挺沉得住气啊,这都没和倪苏多聊两句,马上就能接我电话了?”他心有余悸地通风报信,“我刚才回酒店拿东西的时候碰见倪苏了,好家伙,就她那敏锐度将来你如果红杏出墙肯定分分钟死透!”
他以为自己方才应对得非常机智,路乘风的浪漫计划被保护得天|衣无缝。
谁料——
那端,路乘风沉吟半瞬却说:“没有意外的话,倪苏现在应该已经跟在你身后过来了。司欲,你先放慢脚步,等我过来接到倪苏你再跑步去准备行动。”
司欲:……???
“不是吧,我刚才的演技明明堪称奥斯卡影帝了,路乘风你是不是驴我?”司欲惊愕的反问,然后立刻回头警惕而仔细地找寻可疑踪影。
这条路是他曾送倪苏平安符走过的那条路,小径两侧有半身高的绿草,要藏一个人其实非常容易。
司欲根本就没看见女孩的身影,但他仍停住脚步,回过头对着空荡荡的夜色说:“别躲了倪苏。路乘风看见你跟踪我了,他马上就过来和我们会和,你出来吧。”
司欲的语气甚至有些沮丧,还有点那种因为自己的大意而令惊喜泡汤的懊恼遗憾。
他对着空气一顿表演,还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然而,五秒钟过去,周围回答他的却只有空气。
司欲重新拿起手机,正预备再联系路乘风,告诉对方是他多虑了。
不料,他来时方向的草丛某处动了动,紧接着倪苏竟真从中冒了出来。
“卧槽!”司欲大为震撼,“倪苏你是福尔摩斯吗,居然还真跟着我过来了?!”
他满是不可置信:“我觉得我今晚演技很在线了好吧,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倪苏走到少年面前,眉梢轻扬:“你刚才对着空气的那段表演确实不错。但是——你在酒店楼下跑得太快了,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你走就立刻走?极度做贼心虚,一看就有猫腻。”
司欲绝倒,一脸痛心疾首:“绝了……倪苏,你在q大读的真的是金融系而不是刑侦系吗?”
倪苏耸肩:“是你们两个表演的痕迹太重了,记得下次别搞这么低级的台本。”
司欲:“……要鄙视就鄙视路乘风,我是无辜的,谢谢。”
倪苏见他真实懊恼的模样,翘了翘唇角:“别太灰心,我相信你们下次会进步。”
“哪还有下次。”司欲不由呢喃道。
他声音很低,倪苏根本没听清:“什么?”
司欲立刻噤声:“没什么,就表演有始有终。倪苏,你在这儿等路乘风吧,我去把剩下的剧本写完。”
他看倪苏淡定的模样,感觉她应该还没猜到具体的惊喜是什么,所以想再度开溜,以免被这个聪明的女孩套出更多话来。
倪苏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先别跑,我都追到这儿了,你们还要卖关子吗?”
“让司欲去吧,换我来接受你的审问。”她刚问完,前方,路乘风这个“惊喜总导演”便出现了。
倪苏闻声看过去。
而司欲趁机溜之大吉,只余这对情侣留在夜色中。
四周霎时更寂静,唯有风声轻吟。
九月下旬,夜风已不再燥热,送来的只有清爽。
倪苏望着男人的身影,无声扬了下唇,而后主动走向他。
她牵着他的手,散步一般悠闲往前,她说:“路乘风,其实你不用总费心为我制造惊喜,你能这样静静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过去近二十年的时光,倪苏的生活已充满了各种跌宕与变数。
她并不渴求人生的热烈,她的爱情也不必轰轰烈烈,不用时刻都要充满浪漫。她只要能有幸拥有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彼此理解,相伴到老便足矣。
她所追求的,其实是许多人并不感到满足的平淡。
像最近,于安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路乘风每天收工后能陪她一起去医院探望,倪苏就已觉得非常理想。
她觉得路乘风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只稍稍提醒。
路乘风握住她的手果真紧了紧,他说:“倪苏,我明白。漫长或短暂的余生我都会陪你,但相信我,今晚的这场惊喜必不可少。”
“真的不会太形式化吗?”倪苏侧目似玩笑似认真的说,“路乘风,你会不会觉得我真的不太会谈恋爱,居然会嫌弃男朋友准备的秘密惊喜太多。”
路乘风轻轻摇头,面容竟流露出些许紧张:“我只担心你等会觉得男朋友的惊喜太烂了。”
他说:“我的确该把剧本编得更流畅自然一点,我今天的表现,恐怕那些给我发奖杯的主办方看了都想收回奖杯。”
倪苏被他逗乐,挽住他的胳膊道:“哪有那么糟糕,是你的影后女朋友太聪慧了。不过,”她终究是忍不住问,“反正都被我堪破了,不如就现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惊喜?”
她开玩笑:“该不会你们又把雯雯打包带来和我聚会了吧?”
以往她这么打探,路乘风早就投降了,然而今天他却格外坚持。
倪苏无法,只得任由男朋友牵着自己漫步向惊喜。
一路上,她想过烟火和鲜花,小船与月光,却独独没想过路乘风竟会在湖畔对自己单膝下跪。
路乘风最后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白天拍戏时,谢青羡和卫昀一起逃生的那片湖。白昼里微波四起的湖面,此刻寂静无声,同时,整个湖畔沿岸都飞舞着萤火虫。
星星点点的萤光,映照在湖面,飘散于空中,似星海银河,像宇宙尽头。
男人正是牵着她站定在这人间绝色前,在她惊喜地抬手接住一只萤火虫时,突然朝着她单膝下跪。
路乘风拿出蓝丝绒戒盒,将一枚灿若星辰的钻戒捧到了她眼前,他说:
“倪苏,我知道,结婚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可能还太早,对于我们而言也太快。但自从那天在片场眼睁睁看着你从高空坠跌,我曾有那么几秒钟差点永远失去你之后,结婚这个念头便深深地扎根于我的脑中,我的心上。我发现,我根本就无法想象失去你的生活。所以,即便现在做这件事还太快,甚至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我却仍要去做去试。”
倪苏猝然一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男人的身上。
而路乘风在这时,发自肺腑地告诉她:“倪苏,那天你在医院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于安的关系,好像做不到彻底原谅和释然。现在我想告诉你,那就不去想不去处理过去的关系。我想请求你展开一段新的亲密关系,我想请求你,给我一个成为你家人的机会。如果过去的家人令你犹豫彷徨,那么,请你考虑和我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倪苏。”男人一手托着戒盒,一手握住她的手,请求她,“请让我陪你继续走下去,走到故事的结局,走到人生的终点。请和我结婚,好吗?”
这一刻,萤火摇曳,微风送人。
旁边,正和杨雯雯接通视频同时挂着摄像机在录影的司欲终于走了出来,他和杨雯雯两个见证人喜剧地呼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倪苏完全地懵掉了。
她今夜猜测了一万种可能,却没有哪一瞬想过路乘风会求婚。
毕竟,他们今年才确认恋爱关系,他们约会的时日还很短。而她近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也还从未想象过婚姻这件事。这于倪苏而言是猝不及防的,是始料未及的。
然而,她望着眼前这个指引自己、陪伴自己、鼓励自己的男人,她发现,自己的脑中居然没想过“拒绝”这个可能性。
她虽然没考虑过结婚,但此刻,她好像并不想拒绝。
倪苏定定看向路乘风的眼,周遭的风声和朋友的呼喊都渐渐遥远,她的世界这一瞬只剩下她和路乘风。
她问自己:如果余生,都是他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以吗?无论这个人将来是否会变,他值得一次成为自己家人的机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