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庆城的彭家原是锦乡侯的后裔,太?宗武皇帝时坏了事,被褫爵抄家,全族发还原籍,先帝即位后虽没?起复他家爵位,倒也给了些赏赐;家族一直卖力钻营,可后来锦乡侯的爵位还是给了新贵,他家终究起复无望,但彭家与京中权爵到底有些老姻亲,加之家中又有子弟当着差,也没?有没?落;但说起权势来,还不如盛紘,下可监察百官,上可直达天听。
顾廷烨的婚姻线也未免太?坎坷了些,明兰听了后,沉吟不语,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石铿不解,大嗓门的叫起来:“大侄女儿,你倒是说话呀?”
明兰本?不想?说,但石氏夫妇都?是直肠子的人,一个劲儿的催逼,明兰又不愿意违心而言,只好斟酌着语句,慢慢道:“彭家想?找旁的姑娘来抵数,这确是欺人了,不过?他们不答应婚事,倒也情有可原。”
石铿脸色涨的通红,粗着脖子立刻就要反驳:“大侄女儿这话怎么说的?我大哥他……哎哟,你干什么?”三娘一脚踹过?去,石铿痛呼着弯腰去抚小腿,却见到门口站了一个高健挺拔的身影,一脸大胡子的顾廷烨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车三娘已经惴惴的站起来,石铿呵呵干笑几声走到顾廷烨身边嘘寒问暖道:“大哥回来了,那伙蟊贼定?是收拾干净了,可真快呢。”车三娘连忙接上:“那是自然,有大哥出马,什么事儿成不了?!”
夫妻俩一搭一唱,恭维十分卖力,想?要掩饰适才?背后说人闲话恰好被撞个正着的困窘,明兰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实的站在一旁,凑趣的傻笑两?声。
顾廷烨静静扫了石氏夫妇一遍,他们俩立刻额头冒出丝丝冷汗,顾廷烨也不说话,双手负背的慢慢走进来,沉声道:“外头没?事了,你们赶紧起程罢;我交代两?句就来。”
石氏夫妇似乎十分敬畏顾廷烨,一听见这句话就匆匆向明兰道了个别走出房门,然后屋里?就剩下尴尬的明兰和一脸大胡子的她二表叔。
顾廷烨找了把靠门的椅子,姿态沉稳的坐下,距离那一头的明兰足有十步远,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坐。”明兰立刻乖乖坐好,等候领导指示。
顾廷烨语气和善,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今夜你落水的事外头不会有人知道,你自家仆妇回去后自己料理,其余见过?你的人,我会办好。”
明兰猛然抬头,目中尽是欣喜,嘴角绽出隽好的淡粉色,雪白的皮肤上跳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甜的像六月里?的槐花糖;顾廷烨嘴角歪了歪,不过?有一把大胡子的掩饰,谁也不知道,他接着道:“…第二,不要与任何人提及我的事,只说是漕帮率众来搭救即可。”
明兰连连点头,不论?石铿对顾廷烨在江湖上的成就多么推崇,江湖就是江湖,在庙堂朝宇上的达官贵人看来,这些于?市井混饭吃的不过?都?是下九流,不是为权贵所驱使,看家护院,就是充当背后势力的马前卒,拼打?喊杀。
侯府公子成了江湖大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红花会扛把子陈家洛在江湖上再威风赫赫,可对世代清贵显赫的海宁陈家而言,他也只是个不长进的败家子,还猪脑袋的学人家造反,提都?不愿提。
“二表叔放心!”明兰立刻表决心,只差没?拍胸膛,“除了在小舟上喊过?您一声,之后我并未提起您半句,绝不会有人知晓。”
顾廷烨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屋内一阵相顾无言,明兰看看坐着不动的顾廷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呆呆去看身旁的那盏油灯,一豆灯光,微微发黄,只焰尖的簇头带着些淡青色的晕光,似一弯女孩的蹙起的眉尖,这时,顾廷烨忽然开口了,十分突兀的半截话:“……为何情有可原?”
很奇怪的,明兰似乎早知道他会忍不住问这句话,他还是他,不论?是鲜衣怒马的京城浪荡儿,还是落拓江湖的王孙公子,依旧是在襄阳侯府里?那副追根究底的脾气。
明兰早准备好了一肚皮的回话,保管让人听了身心舒畅眉开眼笑,正要开口忽悠,谁知顾廷烨抢在前头,轻轻加了一句:“你若还念着我的几分好处,便说实话罢,敷衍的废话我听了二十年了。”
被浓密大胡子掩盖的面?庞,沉郁如深夜的江水,双目微侧,竟然隐隐透着些许惨淡。
明兰噎住了一口气,准备好的腹稿被打?断,犯难的不断拨弄袖口的绣花纹路,从顾廷烨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一截小巧白皙的脖子,润白如嫩藕般,昏暗灯光下,近乎半透明皮肤下,几条孱弱的青色血管柔软稚嫩。
女孩忽然开口了,声音却异常清冷:“二表叔,当初您几次诚恳求娶余家大姐姐,到底是为什么?京城里?并非没?有其他淑女了吧。”
顾廷烨愣了愣,没?想?到明兰会突然问这个,没?等他回答,明兰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是因?为余家大姐姐素来温顺贤惠,谦恭俭让,事事愿以家人为重,这样一个妻子,定?能容忍曼娘,善待庶子庶女吧。”——还有的是,余夫人是继室,未必会全心护着继女。
听着明兰悠悠然道明他当初的用心,顾廷烨一阵沉默,明兰微微侧扬起头:“女人家困在内宅的一亩三分田里?,整日琢磨的就是这个,这点道理连我都?能明白,何况旁人?”明兰轻笑了声,“这样一来,真心疼爱闺女的爹娘如何肯?如果不深知二表叔的为人,却还上赶着,欢天喜地着,愿和您结亲,那般反倒要疑心人家是否别有所图了。”
明兰的话点到即止,以顾廷烨的聪明何尝不知道,他前有浪荡的恶名在外,后有不孝不义的劣迹,还想?找个能宽容外室庶子的好妻子,凭什么?!真心为女儿着想?的人家都?不会要他,要他的不过?是奔着他的身份家族,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权势地位。
明兰看着顾廷烨低沉的面?庞,犹豫了下,轻声道:“恕明兰僭越,二表叔您为何不索性娶了曼娘呢?你们到底多年情分,且又有儿女。”顾廷烨轻哼了声,冷笑道:“盛大人家教果然好,女儿这般宽和厚道。”
明兰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却正色道:“不计曼娘先前做过?什么,她到底对二表叔一片真心,一不图财二不图势,为的不过?是您这个人;这已比许多人好的多了。”
顾廷烨失笑了下:“你变的倒快。”明兰直言道:“以前二表叔依仗的是宁远侯府,受之以惠,自要遵从侯府的规矩来,可如今二表叔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自可娶心爱的女子,又何必受人掣肘呢?”
顾廷烨神情冷峻,依旧缓缓的摇头,明兰兴味的凝视着他,心里?浮出几丝讽刺:
——这个男人,表面?上再怎么张扬叛逆,骨子里?依旧是个王孙公子,这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贵早已刻进他的血管里?,一个贱籍戏子出身的女子,他愿意宠爱,愿意包养,却还是不愿托付中馈,他还是希望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淑女,找一个淑雅娴静的妻子,能识大体,能相夫教子,能拿得出手。
明兰心里?觉得有趣,凉凉道:“二表叔,您虽瞧着一身反骨,满京城里?最瞧不上世俗规矩,其实骨子里?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他倒是始终头脑清醒,不似别的公子哥儿,一被迷昏了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顾廷烨抬眼,只见明兰眼中隐露的讽刺,他微微一眯眼睛,还未等明兰再度开口,他便干脆的抬了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直言道:“不必说了,曼娘心术已坏。”
电光火石间?,明兰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道:“莫非余家二姐姐的死与她有干?”
话一说完,她立刻后悔了,忙不迭的掩住自己的嘴,在法院工作就是这个不好,时时处处从人家话里?寻找疑点和破绽,一经找到便立刻提出来;人家的阴私如何可以乱说。
顾廷烨的声音冰冷的像明兰适才?泡过?的江水,直冻透了四?肢,他威严的逼视着明兰,一字一句道:“你再这般不知死活,迟早送了小命!”明兰低着头,闷闷道歉:“对不住。”
顾廷烨起身而立,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来瞧着明兰。
“也奉送你一句。”顾廷烨语带戏谑,冷笑道:“你的一举一动虽瞧着再规矩不过?了,其实骨子里?却嗤之以鼻,平日还能装的似模似样,可一有变故,立时便露了马脚!只盼着你能装一辈子,莫教人揭穿了!”说完,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半敞的门,只留下一股子冰冷的穿堂风,门外,夜色渐退,天光缓缓泛青,水面?尽处透着一抹微弱的浅红光泽,和灰暗的云彩交糅起来,杂成斑驳的浅彩。
明兰站在当地,久久无语。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要命的毛病,从小出生成长的平淡简单,天生胆小安耽,可腔子里?偏又藏了一小撮热血,也想?见义勇为一把,也想?拔刀相助的充一回英雄。
所以她才?会吃饱了撑着去支边,所以才?会狗拿耗子的去替嫣然出头,所以才?会不知死活的留在船上善后,做出种种烂尾的白痴事来。
姚爸爸曾护短的安慰女儿:不犯错误的人生不是人生,没?有遗憾的回忆没?多大意思,漫长的一生中,随着自己性子做些无伤大雅的傻事,其实很有意义。
明兰颓丧的低头:老爹呀,她都?因?公殉职了,那还算是小傻事吗;下一次再犯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是都?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次强烈恳求,对男主人选有要求的读者,求求乃们了,等洞房再来看吧,免得失望了又要找偶算账;也许其他作者喜欢先公布CP,但我没有这个习惯,不是为了骗钱才一直不说的,很抱歉。
喜欢看痴情王子型的读者(元宝派),强烈推荐去看信用卡的《悠闲生活》,非常好看;喜欢看细水长流忠厚老实的读者(小红派),请去看李子的文,什么《地主婆》和《珊瑚》和《公主女奴》,都是上好上好的妙文;喜欢看邪魅强大男主的读者(二叔派),那整个晋江更是满坑满谷,大家自己去找吧。
小白文的男主就那么几个类型,早就被人写光了,本人就这么点儿才华,本文也是天雷狗血的,请看过文案后,自带避雷针,谢谢。
PS:刚上班还比较空,这章够肥了吧,希望这种好日子长久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