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犹豫,连一点点想要质疑的念头都没有,中也果断答应,甚至连离开房间时的脚步都变得分外轻快。
可在酒店的一楼仔细搜寻了一番,中也并没有找到绮罗所说的什么面包店。以防万一,他又多转了几圈,还问了问工作人员,得到的答案并不意外。
“我们这里没有面包房的哟。”
“这样啊……”
大概是她看错了吧。中也想。
虽然没有面包店,但饥饿感一定是真真切切的。中也买了些甜品,以免被绮罗念叨着“甜的吃多了想吃咸的”还顺便多带了几包膨化食品,可惜这番良苦用心暂时好像没有用了。
绮罗并不在房间里。
原本中也只是以为,她大概是暂且出去了一下,可被她丢在床上的手机也消失无踪,柜子上的包也被稍稍挪动了位置,拉链也没有完全拉上,半透明的塑料包装袋从拉链的缝隙间探出一角。
中也认出来了,那是雨衣的包装袋。
包装袋里空空如也,为了这次出行才特意买的雨衣,也许是被她穿走了。而窗外依然是狂风暴雨,与逐渐变得浓郁的诡异雾气。
绮罗拢紧了雨衣的领口,被冻得瑟瑟发抖。哪怕雨衣的材质不透风,可绮罗还是觉得冷。
风太大了,吹得她的雨衣都鼓了起来,依然举步维艰。她小心翼翼地躲开周围的监控,翻过乐园的围墙。她应该庆幸因为恶劣天气而停工的乐园维护工作,否则现在绝对会有人目睹她的这番“小贼”行为。
说实话,绮罗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贼——而且还是逃票的贼。
诡异的负罪感让绮罗抬不起头来,但脚步却没有停下。
刚才从酒店的房间看去,风力最猛烈的方位,并不是居于乐园中心的城堡,而是更偏近西侧的位置。凝滞在绮罗脚下的浅浅雾气,好像也是从那个方向“漏”出来的。
绮罗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深呼吸其实没能让她获取多少新鲜的空气,狂风压住了她的胸腔。明明风并不比刚才强劲,可每一步都愈发艰难。
如果有中也在就好了——绮罗心里居然冒出了这种很不争气的念头。
真要说起来,她之所以会在这时候独自一个人悄悄溜出酒店回到乐园,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向中也解释自己“有事”要离开一下,所以才借着让中也买东西的借口偷偷离开的。
不过,这只是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的区别罢了,说到底她回去之后还是要找个借口向中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的。但以绮罗庸俗浅薄的心态,她还是宁愿选择朝四暮三——总之先把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放在最后就是了。
再说了,她现在会在这里,都是因为森罗没回她消息嘛……
而且小可也联络不上,父母也没办法及时赶过来,所以由她来面对这棘手的风暴,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对对对,没错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没错。
她是被现状和责任心逼着过来的。要不是没人能够解决这事,要不是考虑到这场由魔力驱动的风暴会带来巨大的困扰,她才不会来呢——她可不愿意主动想涉足与魔法有关的事情啊!
绮罗第无数次地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脚下的白雾逐渐变得浓郁而厚重,逐渐吞没了绮罗的腿,视界也变得浑浊。绮罗用手挡住眼睛,低下头,步伐有些颤抖。
风太大了,这显然不是刚才她偷偷来到乐园时的风力。但这也证明,她前进的方向没有错。
继续低头前行。她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也并没有走出多长的距离,浓雾几乎盖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恍恍惚惚的,绮罗似乎眼前矗立着一个庞大的土黄色影子——那是乐园的游玩项目之一,复刻了西部的矿山。
而此刻,浓雾从山顶倾泻而下。
绮罗停住脚步,风却骤然变得更加凶恶,拉拽着她的雨衣。她根本无法迈步,可也根本无法静静地停留在原处。只是稍许挪动了一下步伐,岌岌可危的平衡感彻底被狂乱的风打碎。
她被卷入了风中。
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其实是她在旋转。
风拉扯着她翻滚,伴随失重感而诞生的是原生的恐惧。尘土与雨水拍打在绮罗的脸上,连呼吸都变成了泥土的气味。
她伸出手,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可她的手中空无一物。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她想到了魔术。
只要用魔术稳定住平衡就好了,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随即而来的是无数个“但是”。
但是她已经说出了不再当魔术师这样的话,而且不止一次;但是她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天赋与“特别”;但是她根本无法确定,以现在所剩余的魔力,是不是真的能够抵御风暴;但是……
无数个但是等同于无数个自我质疑。绮罗无助地睁着眼,迷茫间,似乎看到了这狂乱的风流动的形状。
它盘旋着,紧贴在西部矿山环形的山脉之中,孤独地追逐着自己,凝成了尖锐的锥形,宛若一团龙卷风。矿山中的浓雾被这团气流的边缘压着,从中心凹陷,看起来不再像雾气了,倒好像一团扬起的灰尘。
绮罗并不知道,已经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眼正中。但她猜到了,这便是可鲁贝洛斯所说的,散落在各处的诡异魔力。
心中隐约好像已经知晓了它的真貌,可是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只朦胧又抽象的概念,是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根本无法言说,只是盘旋在绮罗的心里,正如眼前的风暴。
她向风暴的中心探出手。狂风仿佛快要将她撕裂,可她感觉到了,她的指尖已然碰触住了什么。
“无主之物啊,以吾名为令——”
它是山中朦胧氤氲的雾霭,它是猛烈而可怖的风暴。
“——回来吧,「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