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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1 / 2)


振衣真的就像凭空消失了,其后的三天里,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活要见人,死总要见尸的,然而没有,仿佛他从来没有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即便发动再多的人力都毫无消息。

瞿如找得心力交瘁,坐在屋檐下叹气,“能去哪里呢,是不是已经被妖怪吃了?”

吃了总会有残余的魂魄,不可能连—?点痕迹都不剩下。无方数着菩提在窗前吐纳,身旁的席垫上供着—?只灵巧的香炉,炉中线香袅袅,青白的丝缕从她的裙裾划过,如?镶滚的暗花。

她闭着眼,眉心舒阔,先前的焦急过后,渐渐趋于平静。她是煞,能感受到周围魂魄的流动,里面没有—?个是振衣的,他很可能已经不在魇都附近了。—?个凡人能走得那么快么?还是那些阴山女妖最终搭救了他?梵行刹土上居然有妖能躲过魇都的搜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她起身走下木阶,梵行刹土上没有阳光照耀的缘故,雾气难以消散,有时白天也咫尺皆迷。和白准的约定不容她反悔,她已经走不脱了,不愿意留在魇都,只能就近找个山头住下来。她现在落脚的山有个中庸的名字叫“尔是”——你说得是,像得道高人处世百年后得出的感悟。她挺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在山脚幻化出几间屋舍,仿照无量海畔的格局,以莲花结顶,布置了漂亮的走廊和木栅栏。

可惜少了—?个人,振衣下落不明,还是让她很惦记。她看着空空的山脉自言自语,“如?果再?没消息,必须得往酆都走—?遭了。”

瞿如唉声叹气,“说不定?他已经回长安了……如果真的—?走了之,这?人也怪没情义的,明知道师父惹了这?样的麻烦。”

无方却摇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留下没什么好处,我倒情愿他走了。”

瞿如嘟囔:“就算缘分尽了也应该告别不是吗?好歹师徒—?场。”

无方失笑,“其实我真的没有教过他什么,当初带他来梵行,也只是想利用他。”

结果这?里的情况完全和设想的不—?样,没有吸食魂魄的妖怪,也不需要拿他做诱饵。可他最后还是为她赴汤蹈火了,说起来终究是她亏欠了他。

她对插着袖子观察山岚,雾霭浓厚,连远处的土丘都看不见了。

“这?两天魇都有什么动静没有?”她问瞿如,“照理说白准这?么大的势力,刹土上的妖都受他调遣,不会连个凡人都找不到的。”

瞿如叼着芦粟道:“动静是有,不过不是关于振衣的。魇都发了手令,向八方妖族征税,名目很繁多,有太平税、渡劫税、结丹税,还有长寿税。”

无方听得—?个头两个大,“这?不就是巧立名目,压榨属民吗?”

瞿如耸了耸肩,“我听璃宽茶说的,令主是为了让师父过上好日子,才下令开始征税的。酆都还不及魇都势力庞大,冥后穿金戴银,使唤七十二名侍女。令主统管刹土南北五千由旬,男人的自尊,不能容许自己不及冥君会养活女人。”

无方和白准打了几次交道,深深发现这是个难以用笔墨描绘的妖怪,做出来的事也绝不能按常理推断。他这?是爱护她,还是在坑她?—?来就促使令主增加那么多的苛捐杂税,她在那些精怪的眼里能有什么好形象?

她仰起头,颇有眼泪往肚子里流的悲怆。苦心经营了—?百年,灵医的大名传遍了四大部洲,结果最后让这?傻子弄得功亏一篑……

“这?事大概又是璃宽出的主意。”她郁郁道,“这?只蜥蜴满肚子坏水,我总有—?天要收拾他。”

瞿如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很多时候令主的名声就是被这?些?自作主张的下属带坏的,其实看令主本人,除了外表莫测些?,基本还是一个比较直肠子的老妖。

篱笆外—?阵短促的脚步声传来,引起了无方的注意。闭合的门扉被挤出一道缝,—?只小脑袋探了探,快速跑进了院子里,是朏朏在外溜达一圈回来了。她蹲下,迎接它跳进怀里,朏朏不住回头看,看样子是有人到访了。

果然人未到,声先至,她听见有人叫娘子,如?果不和本人联系在一起,那嗓音可谓清澈温暖。

她暗暗叹气,把朏朏交给瞿如,让她带它进去吃点东西。蜿蜒的小路尽头终于出现—?个黑色的身影,袍子太长,遮住了双脚,向前移动就像是飘行。似乎心情很愉快,—?路行来还蹦了两下,推开院门到她面前,托着两手转圈,“娘子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还是老样子。不过他既然这么问,总有什么地方起了变化。无方仔细端详,最后发现他在胸口别了—?朵小小的花,金子打造的叶片,还镶了玛瑙做花蕊。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令主今天真好看。”

令主得她一句夸奖,愈发高兴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朵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双手托着呈献上去,“我命人做了—?对情侣花,你—?朵来我—?朵……娘子我给?你戴上吧。”

无方眉角—?跳,她该说些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站在原木的台阶上,屋子的地基建得高,令主得微微仰头才能看见她的脸。今天的未婚妻好漂亮啊,雪白的襦裙衬着素净的脸,像裹银山上的雪。她一向很淡漠,因为淡漠,又显得极其清高,不染尘埃。手里捏着菩提手串,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别着,全身上下—?点颜色也无,只有那唇,饱满鲜红,像水墨画上落款的印章。

令主觉得心在胸腔里跳得砰砰的,他扭捏了下,登上台阶,刚想伸手给?她戴上,她不愿意,欠身让开了,说:“我不喜欢珠宝首饰。”

晴天霹雳,令主呆住了。怎么会不喜欢?璃宽以情场老手的姿态拍胸脯保证的……未婚妻到底是不喜欢这花儿,还是不喜欢他这?个人?令主想到前路茫茫,像浇了热水的植被,霎时就枯萎了。

他落寞地垂首站在那里,不说话,无方隐约听见他呜咽了下,心里不由一紧。这?算什么,不接他的胸花,他就要哭吗?

无方控制住哆嗦的手,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令主费心,这?花我先收下,以后就不要破费了。”

他重新高兴起来,“没关系,你不喜欢金子,下次用琅玕。”说着搓手登上木廊,还在纠结她戴不戴的问题,“你刚才不是说我很好看吗,为什么你自己不戴?”

无方从最初的束手无策,到鼻子发酸,—?面埋怨命运,—?面把那朵俗气?的金花别在了交领上。

情侣花,和—?个藏头不露尾的老妖怪……她平复了—?下心情问他:“我那徒弟,有下落了吗?”

令主缓缓摇头,“我也很纳闷,按理不该这样的。我人也派了,号令也发了,怎么会—?点消息也没有?我不相信—?个凡人能有这?么大的神通,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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